与梅圣俞四十六通
△一〈明道元年〉
某再拜圣俞二哥。昨日贤弟至,辱寄书,并前所寄二书及梦中诗,又五百言诗,频于学士处见手迹,每一睹之,便如相对。别后虽尹氏弟兄、王三并至,然幕中事比圣俞在此时差多。盖东都兴造,日有须求,仓卒供办,未尝暂休息。职此,未始提从容聚首,独游嵩事一胜尔。然而历览中春之游,山水之状皆如故,独昔之青林翠壑,今为槁叶。又目前不见圣俞,回忆当时之事,未一岁间再至,寻见前迹,已若梦中。又河阳咫尺,顾足下若千万里。又曩日恨不得同者尹十二、王三,今反俱游,而圣俞独不至。人生不一岁,参差遂如此。因思百年中,升沉生死,离合异同,不知后会复几人,得同不得同也!自足下去后,未尝作诗,前佳制未及和。尹十二去,应能尽说此中事,故略不论。知与师鲁相见,少酒为欢,值无酒寄去,奈何。渐寒,千万自爱。不宣。某白。 △二〈明道元年〉
某启。药简再至,两承示谕。八老之名,诚一时美事。然某本以寒乡下流,后进初学,诸君子不知其驽下,业已致之交游,一旦坐评贤否,欲求纯雅沉实之名,终不可得,而乃特以轻隽裁之。是知善誉者,不能美无盐矣。子之评人,正如是矣。夫《大雅》之称老成人重于典刑,而仲尼谓“三十而立”。某年二十有六,尚未能立,敢当老邪?又今日不在会中,自可削也。夫人之美恶,待其自然之誉,乃见其实。今纵求而得之,是诸君待我素浅可知也。所以孜孜不能默受者,诸君当世名流,为人所重,一言之出,取信将来,使后世知诸君子以轻逸名我,复自苦求,方以美称借之,益重某之不可也。削之益便。某再拜七老。
△三〈明道元年〉 某启。捧来简,释所以名老之义甚详。某常仰希隽游,所望正在规益,岂敢求辩博文才之过美哉!前承以“逸”名之,自量素行少岸检,直欲使当此称。然伏内思,平日脱冠散发,傲卧笑谈,乃是交情已照外遗形骸而然尔。诸君便以轻逸待我,故不能无言。今若以才辩不窘为“逸”,又不足以当之也。师鲁之“辩”,亦仲尼、孟子之功也。子聪之“俊”,《诗》所谓“誉髦之士”乎。公慥之“慧”,亦《大雅》之明哲。几道之“循”,有颜子之中庸。尧夫之“晦”、子野之“默”,得《易》之君子晦明、语默之道。圣俞之“懿”,是尤为全德之称矣。必欲不遗“达”字,敢不闻命?然宜尽焚往来问答之简,使后之人以诸君自以“达”名我,而非苦求而得也。
△四〈明道元年〉
某启。承惠诗并序,开阖数四,纸弊墨渝,不能释手。缘文寻意,益究益深。清池茂林,俯仰觞咏,他肠蕴此,欲写未能。圣俞所得,文出人外。昔之山阳竹林以高标自寓,推今较古,何下彼哉?但恐荒淫不及,而文雅过之也。公操诸君诗未至,今当以盛作遍呈,因督之尔。 △五〈明道二年〉 某顿首再拜。初四日,陈秀才来自河桥,喜聆动静,岁暮そ栗,履况清佳,甚慰甚慰。又知府公已发荐章,圣俞在洛时,常言亲老南方,思一归侍。今应获素志,亦朋友之共荣也。然作宰江浙,山水秀丽,益为康乐诗助,谁与敌哉!某自奉别以来,未尝作诗,亦无文酒之会,所谓三日不谈道德,则舌本强也。初六日,有少吏事至彭婆,约子聪、应之宿香山,独恨不得与圣俞同尔。逢彦国行,聊寓此,草草。
△六〈明道二年〉
某顿首再拜圣俞足下。去月,王侍禁者送及所惠书。贩伞船至,又得书,并鲍鱼。及问伞客,知动静备详,甚慰甚慰。仆来京师,已及岁矣。未与足下别时,每相见惟道无そ赖。忆洛中,时以为感。况尔南北一异,虽郁郁,复谁道邪?年来但不病尔。往在临清,恨无旧欢,今思临清,又不可得。事事渐不如初,人生只尔,大可叹也。足下素善南方,今居之,乐否?比比得书,甚略,不能究所怀。讶久不作诗,亦疑清兴顿损也。京师侍亲,窘衣食,欲饮酒,钱不可得。闷甚,时与师鲁一高论尔。子渐在此,每相见,欲酤酒饮,亦不可得。校勘者非好官,但士子得之,假以营进尔。余既与世疏阔,人所能为皆不能,正赖闲旷以自适。若尔,奚所适哉?贩伞者回,来索书,聊写区区,舍足下欲语谁邪?临纸徘徊,不免忉忉。 △七〈景祐五年〉
某顿首启。去岁西陵曾拜状。今春量移此邑,得子聪书,知已在京。寻得所示书,伏承荣改京秩,伏惟庆慰。圣俞久滞州县,今而泰矣,下交欣慰,何可胜言!修昨在夷陵,郡将故人,幕席皆前名,县有江山之胜,虽在天涯,聊可自乐。此邑虽便于饮食医药,然官属无雅士,军牧、虞曹,此况不言可知也。所幸老幼无病恙而已。不知圣俞美任何处?囚拘之迹,相见未涯,思渴思渴。自拜别将五岁矣,友益日疏,俗状日增,篇咏之兴略无清思。圣俞新作,虽京师多事,不惜录示,以开昏钝而慰相思,故人之惠莫越于此也。至祷至祷。贤弟云亡,必深痛悲,前得谢丈书,已知之,不胜叹悼也。因人行速,聊拜此。冬寒,希保爱。不宣。某顿首。
外有乱道一两首,在谢丈处,为无人写录得也,圣俞略与臧否之。某有少吏事告谢丈,望圣俞与咨启之,略语伊法官少为庇隐。某自作令,每日区区,不敢似西都时放纵。此来事亦得正,但为上官见怒,曲有驳议。然亦终无可驳,纵有,亦非大罚。其如危辱之迹,不欲使有小过也。或圣俞问得谢丈一言,乞批数字,送与附书人也。千万千万。某又上。 △八〈宝元二年〉
某顿首启。前者见邸报,有襄城之命,乃知当与谢公偕行。然窃料旧尹当徙蜀,圣俞即留领县事,襄城居孔道,音信自此可日至,是以慢然未能作书。及县,走接太守,还,得手书,乃知前至南阳。南阳去邑,其间一驿尔。某当请见,直以公新下车,方布条教,伸威信,门生故人未宜往累于其间,须其旬浃少定尔。又恐圣俞莫能久留,或略命驾见过,此大幸也。为别五六岁,贬徙三年,水陆走一万二千里,乃于此处得见故人,所以不避百余里,劳君子而坐邀也。俟俟。相见旦夕尔,他不复道。 △九〈宝元二年〉
某启。承九月一日就道,虽为迟留,然清风、白牛,久雨泥淖,尤须大晴,然后不阻。某自解官,触事不快,至今几五十日未能脱去,岂其屯蹇未极邪?所幸亲老渐安,更三五日,可以卜行。南阳之居,依贤主人,实佳事,但恨圣俞不在尔。昨夏中,虽喜会于清风,然犹未尽区区之怀。今兹寓居,方欲悉屏他事,为圣俞极数日之欢,而先后参差,若相避然。又见圣俞书中,言有事欲相见,以不克为恨者,益令人怏怏尔。到官必有日,南阳人便,无惜寄音相及。秋寒,自爱。
△十〈宝元二年〉
某顿首。前遣公干驰信迎候,盖初约,然亦颇疑酷暑如此,非乘兴之时。人还得书,果尔。及急足至,又沐荣问。承暑中起居无恙,甚慰甚慰。前累求新作,今者书尾有自厌之说,岂可疾淫哇而欲废置律吕?百花洲唱和必多,欲一读以祛俗累之心,何可得也?孙书注说,日夕渴见,已经奏御,敢借示否?蒙索乱道,恰来尽,呵呵。讲席所说何书?因信乞示及。书寝之乐,当输闲者,圣俞不得独擅也。谢氏诗昨忘附去,今又却寻不见,候见,纳去矣。旱热可畏,千万保重。 △十一〈宝元二年〉 某顿首启。谷正来,得所示书。及见与谢家书,甚详。云买洪氏庄与卜葬、市屋业,皆其所急者也。又云减俸为助,此特圣俞患于力弱,不能厚报知己而然尔。恐于谢氏无益,而于圣俞有损尔。圣俞若此月减三五千,如失万钱,谢氏族大费多,得之未觉甚助。谢家亦自有书,必言,幸思之也。洪氏庄极佳尔,不须圣俞竭囊橐,此固亲朋好事,然幸其可以自办尔,望圣俞力为干之,某行必为带钱去。葬地已就此营卜。及市屋业差有绪,然此不可仓卒尔。他细故,尽谕谷正,可询之。邓氏醵赙已止,皆如雅意。某年尽必到襄城。祭文挽辞极佳。冬冷,保重。 △十二〈康定元年〉
某顿首再拜启。自八月一日至京师,及今已两辱诗,并在东都凡三辱诗,皆未还答。非惟恃圣俞不以书之疏数为亲疏,又以将遣专人,而多事未能便遣故也。前知为水灾所苦,此常事,不足置胸中。亲老,求官南方,此理当然。安抚见辟不行,非惟奉亲避嫌而已,从军常事,何害奉亲?朋党,盖当世俗见指,吾徒宁有党邪?直以见召掌笺奏,遂不去矣。文雅处家事,方于薛氏求一屋为贮之,勿虑也。某于此,幸老幼无恙,但尤贫,不可住京师,非久,亦却求外补。日夕相识多忙,不暇作诗。足下必不惮见寄,闲吟者皆录示,千万。冬冷,保重。
△十三〈康定元年〉
某顿首启。前谢监簿行,附书问差遣。书去后两日,知审官拟定湖州城中监税,不胜喜慰,然不即走书专报者,意谓敕下自当知。及弓手至,得书,尚云云。始怪何处稽留,至今未到?然今必至矣,不尔,当为督也。俟春入京尤便,但不知何处少留?某自还馆,日夕匆匆,笔研非答书简、写门刺,未尝视。昨夕子履偶来会宿,联句数十韵奉寄,且以为谑。又有前奉答长句,并录附去,可笑可笑。岁阳以来,风日惨然,土雾杂下,气候不常,万万自重。 △十四〈庆历初〉
某启。为亲老久疾,乍进乍退,医工不可用,日夕忧迫,不知所为。盖京师近上医官皆有职局,不可请他,兼亦傲然,请他不得。近下者又不知谁可用?亲疾如此,无医人下药,为人子何以为心!京师相知少,不敢托也。告吾兄与问当看有不系官医人,或处士之类善医者,得一人垂报,待差人赍书帛去请他,幸为博访之。圣俞闻此,必挂意,更不奉祷也。如有所得,亦速遣此人回。其他不暇忉忉。
△十五〈庆历初〉
某启。近君谟学士行,曾奉状。寻得邸报,承有出身之命,士大夫公议未厌,皆为圣俞嗟惋,独某不然,未知高明自以为如何也。圣俞卓卓于后世者,不以名位为轻重,取重于今世者,亦岂以此小得失哉!苟以宠辱为意,则布衣之乐,有优于华衮之忧畏也。老兄应能自达,不忉忉也。已寒,保爱。
△十六〈庆历四年〉
某顿首。累辱书,为慰何已。然久不致问者,劳逸不同,于理宜然,谅不为罪。经城杨宰来,备询动止,承久困辇下,何时可赴任?所示盛编,云已了,甚于饥渴也。此人回,望一信,容专令人去取。〈使人致来,恐糜费。〉铭文不烦见督,不久纳上,只为须索要好者,恐未尽尔。呵呵。昨在真定,有诗七八首,今录去,班门弄斧,可笑可笑。然相别久,无以为娱尔。前有《水谷诗》,见祁公,云子美秘不令人见,畏时讥谤。吾徒廓然以文义为交,岂避此辈?子美豪迈,何乃如此!世涂万态,善恶由己。所谓祸福,有非人力而致者,一一畏避,怎生过日月也?其他非面不尽。近书见教审听,敢不佩服。咫尺更有所闻,不惜一一示及。有酒,少人致去,奈何奈何。夏热,千万保重。
△十七〈庆历六年〉 某顿首。贬所僻远,特烦遣人至此,并得陈留书新集诗、见寄诗、见和诗外,杂诗一卷、碑文数本、《千字文》等,岂胜慰喜。琅邪泉石篆诗,只候子美诗来,已招子美自来书而刻之。《游山六咏》等,即欲更立一石,不惜早见寄也。诗序谨如命附去,盖述大手作者之美,难为言,不知称意否?其他事,谷正在此数日,备见所为,可知居此之况,不烦述也。“闭户”、“饱齑”之句,怎生讳得。呵呵。相次奉和、见寄诗,别拜状次。春暖,千万保重。
△十八〈庆历六年〉
某顿首启。自谷正去后,更不曾上状。盖以经夏大暑,秋来或闻移南京,或云来与刁氏成亲,一向因循,遂成疏懒。然中间却得圣俞所寄《六咏》及《桐花》、《啼鸟》等诗,近又得刁十六所寄诗书。即日必已还许,冬冷,尊候万福。某居此久,日渐有趣。郡斋静如僧舍,读书倦即饮射,酒味甲于淮南,而州僚亦雅。亲老一二年多病,今岁夏秋已来安乐,饮食充悦。省自洛阳别后,始有今日之乐。诗颇多,不能一一录去。未相见间,惟冀保爱。多时欲作书,无便,今托提刑赵学士,谨附此。不宣。
△十九〈庆历七年〉
某又启。去年夏中,因饮滁水甚甘,问之,有一土泉在城东百步许,遂往访之。乃一山谷中,山势一面高峰,三面竹岭回抱。泉上旧有佳木一二十株,乃天生一好景也。遂引其泉为石池,甚清甘,作亭其上,号丰乐,亭亦宏丽。又于州东五里许菱溪上,有二怪石,乃冯延鲁家旧物,因移在亭前。广陵韩公闻之,以细芍药十株见遗,亦植于其侧。其他花竹,不可胜纪。山下一径,穿入竹筱蒙密中,豁然路尽,遂得幽谷。〈泉名幽谷。〉已作一记,未曾刻石。亦有诗托王仲仪寄去,不知达否?告乞一篇留亭中,因便望示及,千万千万。 △二十〈庆历七年〉
某顿首。谷仆来,捧书,得询动静。又见诗中所道,有相游从唱和之乐,备详平日幕中所为,可胜慰也。某此愈久愈乐,不独为学之外有山水琴酒之适而已,小邦为政期年,粗有所成,固知古人不忽小官,有以也。示及饮酒,今春来颇觉风壅,亦不能剧饮如往时,〈然自作主人后从己便。〉承见戒,多荷多荷。他事非独不挂口,亦不关心,固无浅深可示人也。某母老多病,而身才过四十,顿尔心阑,出处君子大节,有所未果,不敢效俗夫妄言尔。春暄,千万保重。
△二十一〈皇祐五年〉 某启。见谢,言新生小息不安,甚挠怀。然书中不言,难以为信。圣俞居京师,宜其不乐,然业已至此,当少安之。某哀苦,殊无生理。闲中静思,处世无有好处,惟当识者自遣之尔。云欲来此,深荷厚意。然恐差遣,理当难得,遂止为佳。已热,慎疾宽中为祷。
△二十二〈皇祐五年〉
某启。徐先辈人至,辱书,果承有小婴之念。时暑,益当自宽尔。某孤苦中,中外多事,偷闲便思一得故人为会。某不可往,圣俞不可来,奈何奈何。惟当一读新篇若会面,而圣俞惜不寄,又将奈何奈何。陈碑不可增矣,斯人不晓文义,有三两处是行状所无,〈出米、修路〉等意。若果有当书,何故而略?切丁宁喻之。此辈不向道,亦终不知。近并作书,此不一一。某再拜。〈四月十九日。〉 赐茶、赐医,常事尔。谥,前面官衔中已有,赠官亦然。散侍郎作相,不足为荣,但问人如何尔。若材堪,则自胥靡亦作相,如不堪,则乃是侥幸。但如是向道,无妨。
△二十三〈皇祐五年〉
某启。谋葬事未得,恐遂后时日,极挠闷。盖以术者太精,自家又全不会,只信他人,道不好,便疑惑不敢使,非效俗流求吉地,图官国山高也。夏侍中父葬于虏,契丹必不与你择官国山地葬也。闲中不曾作文字,只整顿了《五代史》,成七十四卷。不敢多令人知,深思吾兄一看,如何可得极有义类?须要好人商量。此书不可使俗人见,不可使好人不见,奈何奈何。失音可救,曾记得一方,只用新好槐花,〈寻常市中买来染物者。〉于新瓦上慢火炒令熟,置怀袖中,随行随坐卧,譬如闲送一二粒置口中,咀嚼咽之,使喉中常有气味,久之,声自通。病愈,新篇幸多为寄。此小简立焚,勿漏史成之语,惟道意于君谟,同此也。失音、脚气,皆是下虚,吾徒老矣,省些。斟酌斟酌。某此居哀独宿,然以忧恼,亦自多病。恐知。
△二十四〈皇祐五年〉
某顿首圣俞博士兄。徐无党人回,奉状。阴雪不止,体气若何?某为近得君贶家书,报薛家夫人不安,老妻日夕忧挠。尊年久患,诚亦可忧,但薛宅书来,止云无大段疾苦。奉烦吾兄因见公期,为与问一的信,因便相报。吾兄书,家人不见,略要知其增减。又为妻子要去归省其母,亦欲过中祥,遣他去,贵先知彼中远近尔。某自要知,谢氏有人还,幸批数字。逼节哀苦中,立偶人行,草此。 △二十五〈皇祐五年〉
某启。近谢秀才人行,尝奉状。日来起居清胜?某哀苦如昨,私门日益多事,又为妻母近病,须令家人一往省之。前尝奉托询问,久候来报也。近为子美编成文集十五卷,凡述作中人可及者,已削去之,留其警绝者,尚得数百篇。后世视之,为如何人也!朋友之间可以为慰尔。某益衰病,庶事不耐烦,惟常守书册危坐尔。圣俞数许新诗,不见寄,似近日颇以为难,何也?因儿子辈行,奉此。春暄,保重。
△二十六〈皇祐五年〉
某启。寄惠鸭脚子,甚奇。赵三书信已领。圣俞诗屡见许,甚渴见,何必自写,小儿辈可录。某亦厌书字,因思学书各有分限,殆天之禀赋,有人力不可强者。往年学弓箭,锐意三四年,不成,遂止。后又见君谟,言学书最乐,又锐意为之。写来写去,却转不如旧日,似逆风行船,著尽气力,只在旧处,不能少进。力竭心倦,遂已。身老矣,安能自苦如此邪?乃知古今好笔迹,真可贵重也。今后只看他人书,亦可为乐,不能生受得也。数日阴闷,昏然,因作圣俞书,顿觉豁然如有所释。若遂一握手,可胜为慰也。谢景平文字,下笔便佳,他日当有立于世,何止取一科第而已,吾徒可为希深喜也。胥太祝且为伸意,某卜葬地尚未买得,相次决定,当有书报他也。匆匆不宣。
△二十七〈皇祐五年〉
某启。前日谢氏人还,辱书,承尊候已复康佳,新正必倍清胜。某孤苦如昨。为有二小侄,一在象州,久不得信。一在袁州,欲乞渠来颍以办葬,今札某官位、姓名,托与问一消息。恐难得便,但却因谢氏人见示可也。吾兄清怀,不乐俗事。某寡相识,烦聒,甚悚甚悚。
△二十八〈皇祐五年〉
某启。忽忽度日,无生意。衙前行,曾奉状。徐生人至,辱书,承春寒尊体清胜,为慰无已。某哀苦中,寻得葬地,欲趁八月、十月襄事,但庶事少人办集,小侄烦为问,当已有削,必得请。师鲁文字,俗本妄传,殊不知昨范公已为作序,李厚编次为十卷,甚有条理。厚约春末见过,当与之议定,别谋镂本也。自春阴寒,少晴明,病体不胜疲劳,倦于书字,不能周悉。
△二十九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大热甚于汤火之烈,两日差凉,粗若有生意。然以家人病患,饮食不能自给,区区煎迫,殊乱情。久不承问,不审尊体何似?二十二日,欲就浴室或定力饯介甫、子固,望圣俞见顾闲话,恐别许人请,故先拜闻。《礼部诗》纳上。
△三十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承惠《答苏轼书》,甚佳,今却纳上。《农具诗》不曾见,恐是忘却将来,今再令去取。读轼书,不觉汗出,快哉快哉!老夫当避路,放他出一头地也。可喜可喜。罚金未下,何害?不必居家俟命。因出,频见过,某居常在家。吾徒为天下所慕,如轼所言是也。奈何动辄逾月不相见?轼所言乐,乃某所得深者尔,不意后生达斯理也。
△三十一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以小儿子伤寒已较,因劳复发,今日锡庆斋会,亦去不得。愁坐,忽得所示,为之豁然。忧煎病患,常以为苦,思效榴花之饮,不可得也。三两日儿子安,圣俞过不惜频,相访借马,若修家又何厌也?三十年前事,信如前生,忧乐不同,可叹可叹。亦约子固、子履,当奉白也。只候儿子稍安尔。人还,谨此。 △三十二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经节,伏惟以时纳。昨日早至薛二家,空心饮十数杯,遂醉,归家却与诸薛饮。承见过,仍留刺,何乃烦老兄如此既醒不遑,无以自处也。节下,外处送酒颇多。往时介甫在此,每助他为寿。昨只送王乐道及吾兄尔。愚性疏简,人事不能周。然意之所至,实发于诚心。蒙惠简,云有所答,则非也。恐不知鄙怀,故略自陈述。二十二日,欲同子履和叔闲话少时,先白,恐他有所适也。
△三十三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阴雨累旬,不审体气如何?北州人有致达头鱼者,素未尝闻其名,盖海鱼也。其味差可食,谨送少许,不足助盘餐,聊知异物尔。稍晴,便当书局奉见。
△三十四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中前在范家坐中,已觉不佳,所以都无情绪,数日勉强,有事相役。既归,遂倒卧。以出汗颇多,亦利动脏腑,顿觉体虚,幸连日不朝,免得请告。更三两日,不知可出未?承问念,感愧。亦审中酒,吾辈年高,不独他事,至于饮酒亦不能如故时也。更希慎爱。 △三十五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谷正来,承惠诗,老重深粹,不似顷刻间成,何其敏妙至此也。早来得笔绝佳,不图若此之精,其精如此,岂常有耶?然久无称手者,乍得,甚快意,多感多感。暑中绝近文字不得,无以度日,时因作书简,得一挥毫,尚可销忧尔。人还,姑此奉谢。
△三十六〈嘉祐二年〉 某启。两日不出,方为杜公作铭。承惠诗,绝高,恐不可继,且留款曲试和,待稍仿佛,则将出。雨久作,奈何。天灾斯人,岂恶之也,其亦有以邪?昨夜暂止,颇缓奔走之计,然遑遑何时得遂安居?渐凉,思奉言笑,何可得。人还,姑此。
△三十七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自入夏,闾巷相传,以谓今秋水当不减去年。初以为讹言,今乃信然。两夜家人皆戽水,并乃翁达旦不寐。街衢浩渺,出入不得。更三数日不止,遂复谋逃避之处。住京况味,其实如此,奈何奈何。方以为苦,不意公家亦然,且须少忍。特承惠问存恤,多感多感。蔡君谟寄茶来否?闷中喜见慰。人还,忉忉。 △三十八〈嘉祐二年〉
某启。雨不止,情意沉郁。泥深,不能至书局,体候想佳。某以手指为苦,旦夕来书字甚难,恐遂废其一支,岂天苦其劳于笔研而欲息之邪?闷中谨白。
△三十九〈嘉祐三年〉
某启。动辄旬浃,不奉颜采。雪寒如此,无复清思,区区可知。亦怪圣俞未尝见顾,得简示,乃云“不登权门”。若以此见格,何望于老兄?某每日晚多在家,因出,望见过,幸甚。如晦所欲已起奏,难于更奏,蔡州亦应须得。簿书烦拥,走此为答。残雪可爱,能见顾,尤望。
△四十〈嘉祐三年〉
某启。旦夕寒色尤盛,衰病者殆不能胜矣。不知吾兄尊候如何?昨夜再读《和景仁雪诗》,甚妙。兼以韵难,如何可和?且只和得《岁日书事》一篇。其元所示,遂留之,过节更送他处,告别写去也。手笔冻缩,书字不得。韩、范二公诗,看了示下。印卷子何日了?因出,见过。阴寒,公事颇少,甚闲。恐知。
△四十一〈嘉祐三年〉
某启。累日不奉见,不审体气如何?兼以俗事,无由奉诣,理固当然。圣俞遂以权门见薄,无乃太僭也!前承惠《白兔诗》,偶寻不见,欲别求一本。兼为诸君所作,皆以常娥月宫为说,颇愿吾兄以他意别作一篇,庶几高出群类,然非老笔不可。亦闻有与如晦一篇,甚佳,皆乞取。苏大挽辞一首,闲写,助一笑。今日偶在家,谨奉此。
△四十二〈嘉祐三年〉
某启。经节阴雨,犹幸且晴,不审尊候何似?闲作《归田乐》四首;只作得二篇,后遂无意思。欲告圣俞续成之,亦一时盛事。来日食后,早访及为望。
△四十三〈嘉祐三年〉
某启。承宠惠二篇,钦诵感愧。思之,正如杂剧人,上名下韵不来,须勾副末接续尔。呵呵。家人见诮,好时节将诗去人家厮搅,不知吾辈用以为乐尔。后日绝早过吃不托,适简误云食后,这回不是厅子误也。
△四十四〈嘉祐四年〉 某启。适至书局,承自释奠处方归,困倦,不敢坐邀。忽辱惠教,兼得唐子方家行状,谨当牵课,然少宽数日为幸。其如行状中泛言行己,殊不列事迹,或有记得者,幸更得数件,则甚善。又云有尹师鲁所作墓志,亦得一本,尤幸也。寻常人家送行状来,内有不备处,再三去问,盖不避一时忉忉,所以垂永久也。乞以此意达之。
△四十五〈嘉祐四年〉 某启。前日承见过,偶他客多,不遂款曲。快晴,意体想佳。梅公仪来要杭州一亭记。述游览景物,非要务,闲辞长说已是难工,兼以目所不见,勉强而成,幸未寄去,试为看过,有甚俗恶幸不形迹也。程碑当便下手,只如《唐书》,亦须了尔。
△四十六〈嘉祐四年〉
某启。自承在式告,兼以假故多,遂阻奉见。秋气稍凉,喜承体候清安。辱惠建茗,此诚近所难得,特为珍贶也。然莫妨待客否?恐彼阙,当却分纳一半也。原甫高论少抑,亦当不复较难,来日朝中,当面叙。人还,谨此为谢。某再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