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天仗宵严建羽旌,春云送色晓鸟啼。
金炉香薰螭头暗,玉佩声来雉尾高。 戎服上趋承北极,儒冠列侍映东曹。
太平时节身难遇,郎署何须叹二毛。
却说乐毅大兵在临淄西门外十里安营,城上门官看得明白,飞报帅府。邹刚闻报,吓得魂不附体,连忙穿上朝服,扳鞍上马。急奔朝门而来。这且不表。 单讲闵王,自从纳了邹妃,火烧南郡王府,日贬三贤,终日昏迷酒色,常在玩花台游赏作乐。不理国政,宠用齐东专权用事。乐毅兴兵伐齐,在界牌关把他儿子齐仲都杀了,那个不知道的。齐东这班奸党,同国丈邹文柬两个执掌朝纲,把那些忠臣陷害,贬的贬,杀的杀,只哄那个昏君同邹妃取乐,由你边报紧急,只不奏闻。文武离心,万民含怨,以致乐毅连下七十余城,毫不费力。这一日,大国舅来至朝门,进三传殿请驾,内侍便问:“国舅有何紧急事,请明白启奏。今日王爷同娘娘在玩花台饮宴,不便去奏。”邹刚道:“有紧急军情,必须面奏,快快去请驾,休得迟误了。”宫人见国舅言语仓惶,也是不教违拗,竟至玩花台奏闻。闵王道:“国舅乃椒房至戚,非系别人,可宣进来。”宫人遵旨,顷刻间将邹刚宣至玩花台,叩头见驾。闵王道:“国舅少到玩花台,孤当赐你一杯。”邹刚叩头有声:“臣有紧急军情,不敢领饮。”闵王道:“就有甚么紧急事情,且吃了这杯酒,再奏未迟。”吩咐宫人斟酒过来。宫人斟上一杯,递与邹刚。邹刚接酒,一饮而尽。邹妃道:“国舅,你也不容易进得宫里,我为妹的也敬你一杯。”邹刚道:“臣有急切之事,待臣启奏过了,再领娘娘的恩赐。”邹妃道:“不必推辞,纵有急切,吃了再说。”叫宫人斟酒过来,邹刚没奈何又吃了一杯。邹刚连饮二杯,俯伏在地。闵王道:“国舅平身,你有甚么事快快说来,孤好同御妻饮酒。”邹刚叩头道:“吾主在上,今有燕昭王差遣乐毅,领兵伐齐,连破五关,下齐七十余城,现今在临淄城外安营,事在危急,伏乞吾主早定大计,社稷有幸。”闵王闻言,只吓得胆裂魂飞,沉吟半晌,对邹刚道:“燕昭是小国之君,乐毅乃无才之辈,他怎么这等猖獗?说不得,全仗于你,你是掌军元帅,又是国舅皇亲,不论御林人马,任你调遣。若是杀退燕兵,孤当官上加官,职上加职。”邹刚叩头在地;“臣今出去挑选人马,与乐毅对敌,吾主还当临朝,与文武商议退兵之计。”闵王道;“孤家知道。”邹刚辞王别驾,出了宫门,急归帅府不提。
且说闵王,在玩花台听见乐毅临城,自觉心中着急,叫一声;“爱妃,燕兵势重,来困都城,到也利害。”邹妃道:“龙意万安,料着乐毅有何本领,谅来边上将帅不肯尽心,以致他侥幸成功,破了五关,猖獗至此。小妃的兄长,文武全才,此去自能破敌,何足为虑。”闵王道;“爱妃虽然言之有理,孤心中到底不安。”传旨宣国丈邹文柬、太师齐东进宫计议。宫人领旨,即时把邹文柬、齐东宣进玩花台。三呼见驾己毕,闵王就问道:“燕昭金台拜将,命乐毅领兵占了五关,连下七十余城,怎么孤家一字也不知道?”两个奸党,叩头在地,尊一声:“吾王在上,堂堂大国,何惧乐毅,不过矇鸡啄粟,误撞了几口,不知份量,来至都门。正所谓飞蛾赴火,自寻其死。吾主龙心万安,臣等自然调度。”闵王道:“全仗二位爱卿料理,孤当高忱无忧。摆酒过来,我君臣欢饮一番,以畅心事。”宫人不敢怠慢,即时摆上筵宴,两个奸党叩头谢过了恩,就在玩花台陪宴,这且不提。
且说乐毅升帐,发放军情,披挂停当,结束整齐,带领八员偏将,一千军士。石秉当先开路,放炮出营,来至海河吊桥,用刀一摆,八员偏将雁翅排开,传先锋上前讨战。石秉催开脚力,用枪一指:“巡城的小军听着,易州天兵到此,快叫你家昏君早献降书降表,如若推迟,攻破临淄,寸草也是不留。”城中旗牌听得,不敢怠慢,忙报帅府。邹刚闻报,吓得大惊失色,把手一摆,那旗牌归了汛地。邹刚忙问众将:“那位将军出城退敌,建立大功。”只见一将挺身而出,应声愿往。邹刚望下观看,认得他是胞弟邹谏。邹刚道:“贤弟你要临阵,却要小心着意,本帅与你掠阵。”邹谏道;“不劳贤兄吩咐,愚弟知道。”言罢转将下来,披挂停当,结束齐整,提斧上马。邹刚带领八员偏将,五百军兵,展一杆飞虎帅字旗,放三声动地惊天大炮,兄弟二人,一辔头闯出城,来至海河吊桥。邹刚收住坐骑,叫一声“贤弟小心仔细。”邹谏应诺,一马撞过吊桥。乐毅正在观望,听见炮响摇旗,举目一看,见一员大将,头带金盔,身披龙鳞甲,手执钢斧,飞马而来。就催骑迎将出去,高声大喝:“齐将慢来,通名受死。”
邹谏正然催马,忽见一将,威风凛凛,杀气腾腾。看罢,用斧一指;“燕将向我的威名么,我行不改名,坐不改姓,祖居东齐郓海临淄,闵王驾下称臣,官拜总兵之职,国舅二皇亲便是。”乐毅闻言,大喝一声;“原来你就是奸党之子,想你这奸党父子,专权误国。我初次投齐,你这班奸党诓奏昏君,将我打了四十棍,至今此恨难消。今日本帅特来报仇,你知我的利害,应该早献城池,将功赎罪。怎敢胆大包天,还敢出来迎敌。”邹谏大怒道:“你就是反齐的乐毅么,量你有多大的本领,妄自逞强。”乐毅大叫道:“好奸党,休得大言,看本帅取你狗命。”一抖丝缰,舞动钢刀,比闪电还疾,看准邹谏的顶粱骨,一刀挥来。邹谏举斧,急架相还,抡开斧照着乐毅的顶粱就劈。二马盘旋,刀斧并举,一场大战,舍死忘生。战有十余回合,乐毅虚砍一刀,往下败走。邹谏不知是计,催开坐骑,随后赶来。乐毅回头一看,满心欢喜,就把雁翎刀拖着,颠着马飞跑。邹谏怪叫如雷,大叫:“反贼往那里走。”加鞭催马,赶将下来。赶得二马嘴尾相连,正欲举刀,乐毅旋过马来,一声大喝;“好小辈,看我兵器到了。”把刀往上一举,使一个泰山压顶的架势,砍将下来,给他一个措手不及,将邹谏劈于马下。
邹刚一见,大惊失色。一马当先,大骂:“反贼休得猖狂,看本师取你的首级,与我胞弟报仇。”乐毅闻言,用刀一指:“来者何人,刀下不死无名之鬼,通你的名来。”邹刚大怒道:“原来反贼不认得我,我乃东齐闵王驾下官封正总兵国舅大皇亲,你老爷姓邹名刚。”乐毅闻言大怒;“原来狗党狐群,都是一类,我和你仇人相见,份外相着。你往那里走。”抡动雁翎刀就砍,邹刚用刀架过,火速相攻。一个心怀愤怒,一个与弟报仇。恋战盘旋,不分胜负。邹刚虚砍一刀诈败而走,乐毅大喝:“好奸党,你往那里走,务要赶上活捉。”一催马,跟将下来。邹刚回头一看,这反贼赶来了,心中暗喜,就把手中的大杆刀倒拖在马后,刀尖朝上,那马就跑得迟了,假意的盔斜甲歪,装出匆忙光景。乐毅看见,心中自思;“这奸贼明明的要使拖刀计害我,我方才计用回马刀斩了他兄弟,他如今止望一报还一报,我如今将计就计,把他斩于马下,有何不可。”想定主意,在鞍轿上摘下竹节钢鞭,并在刀上,名为叶里藏刀,催马追赶上来。那邹刚的马故意走得慢些,只一赶就赶个二马嘴尾相连。邹刚满心欢喜,旋转回马,一声大喝:“反贼看我刀来砍你。”把刀一举,反攻下来。乐毅是有心防备,左手的刀叮当一声架开,右手的鞭跟将进去,明晃晃一根竹节钢鞭,竟奔顶门而来。响亮一声,打破了头盔,碎了天灵,栽于马下。石秉招动军将,大杀一阵,齐兵不能抵挡,败回临淄。乐毅枭了二将首级,回营号令,大排筵宴庆贺不提。 却说邹文柬,正在府中盼望他两个儿子上阵的消息,只见蓝旗来报:“二位国舅战死沙场,俱丧乐毅之手。”国丈闻言,吓得身不摇自颤,体不热汗流。大骂:“乐毅狠毒之徒,绝我邹门后代,此恨难消。”正在痛哭伤心,悲哀惨切,蓝旗来报:“城中兵无主帅,三军生变,众将离心,城上无人把守,又有燕将在外讨战。若是无人拒敌,就要攻破城了,乞太师爷早早定夺。”文柬闻报,吓得魂不附体,醒定多时,慌忙勒马入朝,至金门之外,双膝跪下,俯伏尘埃。守金门的内侍忙问:“老皇亲有甚么紧急事情,在此跪门?”文柬道:“借仗中贵转达圣上,就说我邹文柬有紧急军情特来跪门请驾。”内监闻言,不敢延迟,急至昭阳院跪奏:“国丈在金门请驾,乞旨定夺。”闵王道:“他有何紧急,特来跪门?”邹妃道:“想必为乐毅之事。”闵王道:“传旨宣太师进宫。”内监领旨,不一时把文柬宣进昭阳。三呼见驾。闵王看见国丈面带惊疑,举止失措,便问;“太师有甚紧急之事,这等仓惶?”文柬叩头,流泪满面奏道;“只因乐毅兵困临淄,臣二子出敌,俱丧于反贼之手,现今又来讨战。军无主帅,兵变将离,都城破在旦夕,乞吾主早定大计。”奏罢,痛哭不已。
闵王大惊道;“太师请出殿,听候孤临朝,集众臣公议。”言罢,出宫升殿。净鞭三响,丹墀之下,不见一人上朝。闵王着急,眼望太师道:“孤今升殿,文武都不来朝,却是为何?”文柬奏道:“想不是临朝的时候,文武不知驾登九五。”闵王传旨,再擂龙凤鼓,大敲景阳钟。钟鸣鼓响之后,不过齐东这一班奸党十余人,跪下三呼见驾。闵王大惊,口称太傅:“齐东先生,满朝文武都往那里去了,为何只有你们这几个见孤?”齐东奏道:“只因乐毅兵困临淄,我国兵败将亡,三军无主,众将离心,满朝文武逃亡殆尽,故此只剩下臣等数人。”闵王大怒道:“养兵千日,用在一朝。今日兵临城下,将至濠边,这便如何?”君臣正然议论,忽听炮响惊天,声震殿廷。吓得闵王战战兢兢,口称:“众卿,那里炮响,这等猛烈?”齐东道:“此乃乐毅攻城,军威凶猛。”闵王惶恐道:“这事紧急,可有甚么妙计良策,退得燕兵?”文柬奏道:“如今文武们也走了,三军也散了,要退燕兵,除非吾主亲自上城,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可将内库钱粮,抬至城上,招募民壮守城,然后求救他邦,庶为上策。”闵王点头:“国丈太师此言说得有理。孤当传旨,开了内库,抬银十万上城,命太傅料理。如有壮丁情愿出力守御都城者,每名赏给元宝一个,务宜尽心办理,不可克减。”齐东叩头领旨,押着银子招兵去了。那闵王心中害怕,叫一声:“国丈皇亲,可陪孤家上城去,一来招兵,二来看看贼的势焰如何。”文柬道:“吾主上城,臣当保驾。”内侍扶闵王上了逍遥马,文柬出朝上骑,君王勒马,内侍拥簇着来至城上,下骑。齐东跪迎奏道:“军情紧急,文武三军尽皆逃散,眼见得招兵有限,都城倾刻难保。依臣愚见,吾主亲自与乐毅讲和,他若依允便罢,若不依允,把免战牌挂将出去,回朝挂榜招贤,再议退兵之策。”闵王道:“太傅言之有理。”闵王领文武来至敌楼,支起悬空板,挂起避箭牌,伏在垛口,闪目往下观看。只见易州人马推山塞海,密密腾腾,把一座临淄城困得水泄不通。闵王在城上止望要与乐毅讲和,不料乐毅挥动三军,望着城上炮打箭射,吓得不敢出头。那八个守城的老弱残兵,渐渐也要退了。
闵王见事不谐,传旨将免战牌挂将出去。乐毅看见,心中大怒;“好昏君,死在旦夕,怎敢用免战牌为缓兵之计!”一伸手打兽壶中拔箭,飞鱼袋内取弓,箭搭上弦,一撒手把个免战牌射得粉碎。旗牌转上启奏;“乐毅不依,将免战牌射碎了。”闵王大惊,吩咐再挂。军校又将免战牌挂出。乐毅见了,又是一箭射破。话不多赘,乐毅连箭射五道免战牌,吓得闵王心胆俱裂,魂魄飞扬,慌出敌楼上马,文武保驾,下城回朝升殿,眼中挥泪,口称:“太傅,乐毅攻城至急,战又不能,守又不可,算将起来还得太傅退敌方好。”齐东忙着叩头有声:“自幼未习弓马,焉能临敌,求吾主另遣能人出去,或者可以退得。“闵王道:“满朝文武已经走散,那里还有尽忠报国之人。你乃孤之心腹,官居太傅,想当初驱逐乐毅,也是听信你等谗言,方有令日之祸。你若不去,再有何人。”齐东叩头道:“臣委实骑不惯马,拉不开弓,去也无益。”闵王道:“孤也不差你去上阵,只烦你出去同乐毅讲和,他若肯退兵,孤当裂土分疆,报答太傅之功。”
齐东见闵王主意差他讲和,不敢推辞,只得叩头领旨,辞了出朝,回归府第。闵王袍袖一展,驾退回宫,按下不提。
且和齐东回府,心中暗想:“乐毅兵强将勇,连下我国七十余城,现今临淄亡在旦夕。我在朝上没有甚么美名,料然忠臣数不着我。如今乐毅攻城紧急,昏君叫我出城去讲和,我想都城目下雄兵也没有了,文武也走了,朝不保暮,何不做个人情,暗暗献城,为进身之计,还保得自家性命,免得破城之日玉石俱焚。”想定主意,扳鞍上马,带领从人,竟出西门,往前伸马。这话不讲。
乐毅连碎免战牌五道,就知城内空虚,差遣石秉攻城。这石秉率领人马,竖云梯,架火炮,擂鼓摇旗,正然攻城。只见临淄西门大开,石秉心中思想:“必有敌将当先。”看看不见展旗放炮,只见一位文职头戴乌纱帽,身穿大红袍,骑着一匹白马出来。石秉看罢,用手中银枪一指,高声大喝;“甚么人胆大包天,你此来想要死还是要活。”齐东闻言,只吓得马上打战,连忙控背躬身,尊一声:“将军息怒,小官系临淄闵王驾下称臣,居太傅并侍讲之职,小官姓齐名东,今奉闵王差遣,要请昌国君讲话,敢烦将军转达。”石秉道:“你家昏君有甚么言词,只管说来,我家元帅也不易与你相见。”齐东道:“烦将军转达元帅,就说齐东要见,有机密相投。”石秉道:“你且少待,等我去与你通禀。”言毕圈回脚力,至辕门下马,上大帐参见元帅,备述齐东求见之意。乐毅闻言大怒;“传令与我把奸党拿来,报泄仇恨。”
石秉谏道:“元帅暂且息怒,来将有一言告禀。自古道小不忍则乱大谋,方今临淄亡在旦夕,闵王出于无奈,才遣奸党出来,他此来定然与元帅讲和,元帅何不将就计,耍破临淄只在此人身上。等事成之日,拿了闵王,一并报仇,未知此计可行否?”乐毅闻言,心中大喜:“贤徒此言有理,既然如此,你今出去把奸党请进来,看他有何话说。”石秉领命,出离营门,那齐东见石秉回报,心中疑虑,未知是吉是凶,战战兢兢,在军前等候。不多时,只见石秉出营,满面陪笑道:“将军可曾与小官回禀?”石秉道:“我已说过,元帅有令,不便与你阵上相见,请进营。”齐东道:“莫非你元帅有诈?”石秉道:“我家元帅忠义待人,不必猜疑。随我来。”奸党无奈何,跟随石秉进了燕营。弃蹬离鞍,至大帐倒身大拜,口称:“昌国君在上,小官齐东参见。”乐元帅连忙站将起来,说道:“太傅请起,看坐。”齐东道:“昌国君在上,下官不敢坐。”乐毅笑道:“太傅是临淄大臣,我乃易州一将,当为宾主,但坐何妨。”齐东告坐,茶罢,元帅开言道;“燕齐两国为仇,太傅到来,有何见教?”齐东打恭道:“只为闵王无道,惹动干戈。元帅兴义师吊民伐罪,下齐七十二城,人力不至于此。一来元帅虎威,二来齐国福尽。吾主今日悔过,特差小官到军前,情愿割地求和,休兵罢战。特求昌国君允准,实生民之幸也。”元帅闻言,笑道:“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,老太傅堂堂大臣,岂不知时务乎?我乐毅提一旅之师,下齐城七十二座,天时可知。闵王酒色昏迷,民心离散,人事如此,尚有何词。”未知齐东如何回答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