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四人到了山海关上,想要过关,没有腰票路引,有心借遁法过去,但慕爷不会法术,且是又受过大刑。小塘无奈,叫苗庆前去报名,小塘改名齐化样,承光改名文化瑞,苗庆改名田化庆,慕爷还是先改的名字。苗庆到了挂号厅,将四个名字报上去,上边官府要路引查对,苗庆说:“我们俱系游方道士,那有闲钱去买路引,望老爷行个方便,放我们过去罢。”官府说:“既然俱是道家,一齐过来验看明白。”苗庆答应一声,转身回来,把三人叫到挂号厅前,官府往下一看,说:“住了,方才报时俱是道士,为何头一名就是儒者,分明有私,前来闯关。军校们与我拿下。”那些守关的军士听说这话,手执棍棒,一齐上前。

  小塘一见微微冷笑,用手中棕扇向众军一指,一个个站在那里,就如泥塑的一样,连一动也不动。上边官府看的明白,说声:“不好,有了妖人了!”连忙出厅抓鬃上马,跑到总旗衙门,报与总帅。总帅听说,即忙点了五百军卒提枪上马,直扑挂号厅来,来到跟前,小塘认的是在定海征倭寇的戚继光,满面陪笑说:“总帅请了。”戚总爷听见声音,定睛一看,认的是小塘,只因如今正然拿他,不便叫出他的名姓,说:“济先生请了,方才他们不认识,多有得罪。”说着滚鞍下马,向小塘言道:“先生别来无恙?不知到此有何贵干?”小塘说:“一来回家祭祖,二来相伴道友云游,所以要从此关经过,早知总帅在此,何用许多饶舌。”总爷说:“皆因挂号官有眼无珠 多有冲撞,求先生开恩,把众军放了罢。”小塘闻言,把棕扇一摆,众军都能活动。一齐过来给小塘叩头。挂号官也来陪罪。小塘说:“众位不必如此,各自执事去罢。”挂号官谢过,领着众军退去,总爷将小塘与同伴道友约进衙门,在书房之中茶罢闲谈。总爷留心一看,不由的心內惊疑,吩咐众人散去,向小塘言道:“昔在定海曾与苗兄会过,不知这二位尊姓高名。”小塘说:“这胖大的是北京城的徼承光,那位道友名叫化吉,乃是南京人氏。”总爷说:“这位化兄好似做过官的,怎么也出家了?”怀古说:“贫道自幼出家,并未出仕。”戚总爷微微冷笑说:“慕大人休要瞒我,昨日有人从京内回来,说是尊驾身受冤枉,问成死刑。今日不知怎样得脱大难,与济先生来到此处?”慕爷听说,连忙跪倒,说:“总帅谨言,既然已被看破,怎敢相瞒,多蒙济仙长大显神通,方能救的下官脱了大难,还望总帅见容,千万不可说破。”总爷听罢,忙把怀古拉起,复又落坐。小塘又把救怀古的始末原由,向总爷说了一遍。总爷说:“原来如此。依着本镇的主意,且将慕大人留在我这府中,慢慢打听京中的信息,免的途中被人看破,又费唇舌。”小塘闻言,心中大喜,就叫怀古谢了总爷。总爷给怀古换了衣服,当作主文的相公,到后来改名邹元标,又中进士,本参严嵩。这是后话,暂且不提。

  且说小塘与徼、苗二人住了两天,辞了总爷、怀古,出了山海关,不多几日,到了辽阳,也不去看祖业住宅,竟到坟上先去祭扫,祭拜已毕,看了看树木,少了两颗,叫徼、苗二人找了一块石头抬到坟中,掐诀念咒,将石头变成一只石虎,看守坟营。又怕庄上有人看见,前来留恋,遂与徼、苗二人,回转旧路,又奔山海关来。那日来到关上,有心过关,怕总爷不肯放行,三人下在店里,住了一宿,次日天明起来,封了一钱银子,放在桌上,俱从遁中过关而去。店主早晨起来去算房钱,看了看房门紧闭,叫了几声,不见动静,把门端将下来,进去一看,桌上放着一钱银子,客人并无踪影,店主心内惊疑,不敢隐瞒,禀了总帅。总帅约摸着是小塘回来,用法术过了此关,也不究问。忽有一个差官从京內回来,上前请安,呈上一封书信。总爷接将过来,拆开一看,原来是济小塘的,上写着:

  自从定海征倭蛮,彼此相别有一年。  只为打救忠直客,故人重会在高关。

  多承款待情义重,家乡祭祖转回还。

  欲待登门亲拜谢,又恐相留扰盛筵。

  暗投旅店无人晓,寄此空书达座前。  几句言词须谨记,別当山人是流谈。

  准备兴兵绝烟火,怕遇三伏大雨天。

  马兰峪下有真宝,求取焦石仔细参。

  后边又有一行小字,说是:

  焦石入水就滚,生米可成熟饭。

  总爷看罢,心中不解,吩咐差官与店主去了,回到书房,与怀古观看了会子,也是不明白末后四句。二人正然的猜想,忽听的墩堡炮响,不多时监旗来报,说是蓟州边上有敌兵到来。总爷听说,忙传军令,挑选了人马三千,同慕怀古放炮起营,直奔蓟州而来。适逢着天雨连绵,走了三日,就下了三天大雨。这日远探来报,说是敌兵在墙子外养马,总爷见报,立时吩咐安营,安锅造饭,此时天上是雨,地下是泥,那些打柴的军士打了柴来,内外全湿,虽是找些引火的干草,架上湿柴,点着就灭,人不得饭,马不得料,总爷十分忧愁。还是慕怀占猛然想起,向总爷言道:“可应了济先生的话了,他那字上说是:准备兴兵绝烟火,马兰峪下取焦石。如今烟火已绝,可不知焦石是什么东西,只怕一时难找。”戚总爷猛然醒悟,连忙披上雨衣,出营上马,带着数人,亲自去找焦石。

  找到山脚以下,但只见一股清泉,热气腾腾,似滚了的一般,总爷心内觉悟,把本处乡民传来一问,乡民说:“此处叫作汤泉。听见老人言讲,说当初天上有七个日头,二郎单鞭赶去六个,有一个钻在马兰峪下,此泉有太阳真火,所以这水滚热。”总爷听了,心內想道,或者此内就有焦石,也未可定,想罢开言说:“尔等军民有本事者,在此泉眼内取出一块石头,赏银五十两。”内中就有不怕死的,脱去衣服鞋袜,一个猛子下去,搬上一块石来。总爷见那石头色如墨染,祥光耀目,知道就是宝物,赏了此人一个元宝,说是再有能捞石者,还是如数赏赐,真真是财帛动人心,又有一人下去取了两块,得了两个元宝。总爷吩咐军校抱着二块石头,转回营中,把民间的大缸找来几个,打上水,倒上米,把焦石放在里边,立时之间,水滚饭熟。总爷一见满心欢喜,叫军士们饱餐一顿,又吩咐下去,上黑豆给马煮出料来。满营中,人强马壮。这且不表。

  且说敌兵在墙子岭边外,差细作打听,说是戚总爷营内,不动烟火便会做出饭来,人强马壮,似乎难以征战。兵主闻言,以为神异,倒转干戈出口而去。戚总爷打听明白,凯歌回朝,这且不提。

  且说小塘弟兄三人离了山海关,那日到了北京东直门外六里屯,天色已晚,投在一个织绢的机房住下,这房主送茶送水,甚是勤谨。小塘见他房中虽有两张空机,却并无人做活,知道他是本钱短少,有心助他,又怕他邪心田不能始终如一,到了临睡之时,向徼、苗二人言道:“明日早晨你二人出去,装着化缘,可在左近处住上三日,到第四日方许回来。”二人答应,睡了一夜,早晨起来,向主人言道:“老居士,我二人要出去化缘,好做前途的路用,不过饭时就回,我们一同起身。”言罢出门而去。

  这房主打扫完了,吃过早饭,不见二人回来,走到机房一看,小塘还自睡着,说:“相公,天不早了,我家中有现成的便饭,请先起来用些,等二位同伴回来,你们随意再吃。”

  小塘见问,故意的哎哼起来,说:“老居士,我今日头疼眼昏浑身发冷,想必是受了风了,煩驾与我找回两个同伴,留一个在此看我,差一个回家送信方好。”主人听说,上前把小塘摸了一摸,说:“相公想是感冒着了,二位同伴大约不久就回,待我与你熬些姜汤发散发散就好了。”言罢进去端了一碗姜汤出来,打发小塘喝了,又与小塘盖了几件衣服,出门向外而去,到了晚上回来,看了看小塘,只是哎哼,问及二位同伴,并未回来。小塘说:“他二人一天不回,必有缘故。”说着挣扎起来,把衣服被窝摸了遍,说:“好两个狠心的野贼,可坑死我了。”要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