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韩生看见是把木刀,不由的心中恨怨小塘,说:“济神仙这就错了,给我这个木头家伙,叫我怎样与贼动手。”正然心中作难,但只见一伙强贼走近林来。韩生连忙领众出林,把贼人的去路挡住。丘四正往前走,忽见迎头无数人马,为首一员大将金甲红袍赤马大刀,却也有些杀气。丘四看罢用声招呼说:“尔等是哪里的人马?主将为谁?从实说来。”韩生见问,往对面一看,只见一个强贼身高膀圓甚是凶恶。把个韩生吓的胆战心惊,欲进不敢要退不能,挣着胆子想了一个吓将之法,说:“问我,听真,吾乃玉帝殿前巡天大帅,专察人间善恶,惯拿贼寇,厉害将军是也。”丘四听说微微冷笑说:“穿红的休拿这话吓人,你是天神也罢天将也罢,快着闪开俺的去路,别叫大王爷动手。”韩生说:“好强贼,吾神此来单为高秀才夫妇二人,快快与我留下。放你过去,若要不然,叫你死无葬身之地。”史半纲在旁言道:“大王爷哪里工夫和他说话,哄着打发他回去,上山成亲要紧。”丘四闻言把马一催,说:“好匹夫,还不闪开,看你王爷。”侃侃说着他就是一枪,韩生一见手忙脚乩,旋马就跑,丘四紧紧相随,跑着跑着断了路径,面前闪出一条深涧,把一个韩生吓的魂不附体,正在危急之际,忽听得半空之中一声断喝:“强贼休要撤野,天雷到了。”强贼听见这一句话,吓的惊疑不止,有心要往上看,又怕天雷打将下来,把腰一弯将脑袋伏在马头之上,韩生听得空中是小塘的声音,遂把胆子放开,举起木头刀来要打丘四,以解心中之恨,谁知这刀往下一落,小塘在空中往下一压,只听的咔嚓一声,丘四的人头落地。韩生一见吓了个发怔。众喽卒见主将阵亡,一齐逃跑。徼、苗二人也都来到,俱是金盔金甲,跨马提刀,挡住要路,吓的些喽卒叩头乞命,把一个参谋史半纲生生的吓死,济小塘从半空之中落将下来,说:“众强人,尔等莫慌。你们俱是良民,为饥寒所逼,所以如此。自今为首的已死,你们改过自新,各自去吧。”众贼闻言满心欢喜,叩头散去。

  小塘抬头一看,见仲举绳捆二臂,他妻子丫鬟痛哭不止。小塘向前与高秀才解开绳锁,问他:“还是上京去还是回家呢?”仲举垂泪道:“先生,我的房产已皆当卖,回家何以度日,不如上京投靠岳父再作商议。”小塘听了长叹道:“你一心上京,我也难以拦阻,待我叫一人送你。”说罢,遂把一枝梅叫至面前,吩咐道:“我与你写帖一柬,把高仲举送上北京,至四月初八可将柬帖拆看,照帖行事。”一柱梅听罢穿了甲胄,把柬帖揣在怀内等候。高仲举双膝跪倒,叩谢了小塘,又到韩庆云马前道:“韩兄救命之恩不知何日答报,小弟就在马前拜谢了。”韩庆云说:“不用拜谢了,要走快走。若迟了时候,倘再过一伙强人,连我也难保了。”高生拜罢,起身上了坐骑,小厮来兴与一枝梅左右扶帮,赶着骡子催动驼轿,往北京而去,不表。

  再说小塘见仲举去了,吩咐韩庆云、徼承光带领人马上了高山,那守山的喽罗一齐跪倒哀求饶命,小塘道:“尔等俱是良民,不过为饥寒所迫才归山寨,今如将积下的余粮等物尽皆献出,免尔之死。”众嘍罗答应一声,齐去搬运财物,内有一个老者立身不动。小塘惊问其故,那老者眼含痛泪尊一声:“众位老爷,小人的家主叫王鼎甲,真定府秀才。那一年上京科举中了第一,韩秀云高中第二,因他得罪了严阁老,当即革去解元,就把我的家主顶了。他的高儿上科中了三甲进士,一年选了扬州府刑厅,带领家眷上任经过此地,被强人杀死,将家口抢上山来,小人的主母恐被贼辱,投涧而死,我等在山上为奴。”小塘听了点头叹息叫声:“韩贤弟,你是亲耳明见的,古人云:得福者未必非祸,得祸者未必非福。你若非革去解元,焉知不和王某一样,况且他之遇祸偏叫贤弟亲闻,又何必别处去司道参禅,这王刑厅就是你度脱的榜样了。”韩生闻听跪下道:“多亏恩师指教。”小塘用手扶起,吩咐徼承光卸去甲胄,拿了盘费把王刑厅奴仆送回家中,那老者叩头谢恩去了,小塘命人焚了山寨,将与韩生的葫芦要在手中,先把徼承光、一枝梅脱下的盔甲刀马吸进葫芦里边,又把葫芦嘴儿一晃,人马也都钻将进去。那些喽罗才知是神仙降世,无不敬服,于是装载粮米财物下山,一直往济南府西关趵突泉而来。到济贫厂中,将粮米财物交清,小塘每人赏银三两,吩咐各自散去,务要改邪归正。众人去后,小塘即委韩生照管济贫的事务,不上十余日徼承光也回来,师徒三人尽心竭力赈济饥民,暂且不表。

  再说高仲举夜宿晓行,那日进了北京,问清他岳父的住处,一枝梅引路来到涯儿街火神庙路西户部郎中于宅门首,叫门上人报进,说是山东高姑爷和姑奶奶到了。不多一时,丫鬟出来把于月英接入内室,高仲举随后进去,于遐思迎下客舍,满脸笑容,便道:“贤婿远路风尘,多有辛苦。”高仲举道:“岳父一向纳福。”夫妻二人朝上叩拜,丫鬟服侍小姐往后转去,高仲举出来谢了一枝梅护送之情,送了盘费。一枝梅别了仲举也不回山东,此时遇过恩敖,并不怕人拿他,竟往永定门家中去了,这于遐思将仲举请至书房,茶罢,仲举道:“小婿此来,一来探望岳父,二来顺便纳监,就在京中乡试,万望岳父大人照管。”于遐思满心欢喜道:“贤婿主意不错,老夫明早就去与贤婿办理纳监之事。”说罢吩咐仆人摆上酒席与姑爷洗尘接风,翁婿二人借酒淡心不提。

  却说于月英来至后宅,丫鬟在路上已告以后娶之事,月英吩咐丫鬟先去通报丁,随后进入房中,定睛观看,这位后娶的奶奶,年纪有四十多岁,描眉画鬓,自觉风流无比。于月英看罢,心中早不以继母相待,也不呼长唤短,上前只拜了一拜,这位京里奶奶心内大不自在,明知故问道:“这是谁家娘子,到我官宅有何事情?”丫鬟回明:“就是老爷的小姐,同姑爷进京来了。”那奶奶道:“原是你家老爷的小姐到了,我说这么大模大样的。我心里不耐烦,请姑娘到别的房内安歇。”

  月英无奈,只得随着丫鬟到在別房坐下,丫鬟们伺候茶饭已毕,于遐思即到在后边,父女二人悲喜交集,又叙了些闲话,吩咐打扫了一座净室,与仲举夫妻居住。

  次早于遐思早上衙门,把女婿纳监之事办理妥当,至晚回家。原来那继娶的奶奶褚氏,因于小姐没给他行个大礼,记恨在心,时时不悦,于遐思总不理论,过了几日,恰遇于遐思寿辰,众同年亲友送礼拜寿忙乱了多时,到后面歇息,只褚氏头也不梳脸也不洗,于遐思有心说她几句,恐惯成了的性儿擞起泼来,一则恐被女婿女儿听见吵嚷不成体面,二则怕外人知道传至科道耳中参他家教不严,由此心虽不乐却含笑叫声:“奶奶,今日是我的贱辰,你该早些梳洗出去料理酒席,好和女婿女儿一同吃杯寿酒,合家欢乐一番。”只这女婿女儿四字,褚氏听了冷笑道:“做官的,你也有女儿女婿吗?我却不知道呢。既是你的女儿,我即在你脚头上睡一宿也是他的继母,为何一进门来就把我放不到眼里。”说罢大哭大吵起来。于遐思怕人耻笑,无奈躲至书房,只是发怔。不料高仲举夫妻二人打点了寿礼正来拜寿,走至褚氏卧房门口,早把吵嚷的话听在心里,一齐转身回房,夫妻商议买房搬出,免得于遐思生气。仲举即带上银包暗走出来,至草帽胡同赁了一处宅房,回来与妻子说知,才一同到书房与于老爷拜寿,又送上寿礼。于遐思命人收了,吩咐后堂看洒,仲举连忙拦阻遭:“既有寿酒,就在书房奉敬老父三杯。”于遐思道:“既是这样,即在此看酒。”家童不敢怠慢,忙将酒筵摆上,仲举同妻于氏亲自把盏,连敬了于遐思三杯,就要告辞到后边去。于遐思道:“今日老父贱辰,预备下一杯水酒,原为合家欢乐叙叙家常,怎么连坐也不坐就要后去?”仲举道:“实不相瞒,外边已赁了房子,今日就要搬移,到后边打点打点。”于遐思听了低头暗想,早知是为泼妇吵嚷之故,心下为难多时,不由的含泪向月英道:“我儿,那不良之人早晨与我吵嚷,只以为你夫妻不曾听见,谁知皆已尽知。非是为父的软弱不能休她出去。但恐遇着懂事的说是贱人不良,若遇不知道的只说你夫妻无容人之量,唆调父亲休了继母,这个名传将出去惹人耻笑。老父所以为难。贤婿既然寻下房了,且在外边暂住几日,老父自然还有主意。但今乃正月二十三日,是个月忌日子,且在家住这一日,明早再搬不迟。”于月英接口道:“吉人自有天相,怕什么月忌日忌,早搬一日父亲免一日气生。”

  于遐思见他夫妻二人主意已定,即不拦阻,夫妻两个随即叩辞,来至后边,先叫来兴同于宅仆人把衣物搬运过去,仲举、月英又到书房,翁婿父女洒泪而别。要知后事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