且说海潮老祖,带着击磬真人,收回脚力,往西南而走。只见金光万道,也是一样,上下连成一片,也不见那一面黄幡在于何处。只听得一声牛叫,海潮老祖道:“怎么刖夫又在这里,这不是他的跨货叫么。”按住青毛犼,用目细看,那金光阵中,一声响亮,闪出一位仙家来。只见:

  骑着五色如花豹,

  身高力猛真雄暴。

  头顶角觕三尺长,

  眼如铜铃金光耀。

  不随老祖度函关,

  却助武王闹商朝。

  身骑神牛真希罕,

  殷商纣时早得道。

  海潮圣人认不得竖眉仙,便道:“原来不是刖夫的跨货,又是一头五色神牛。”细看那位散仙,越发奇形古怪,持一枝方天画载,穿七星袍,面如钢铁,颔下网须,四个牙齿獠出,两道白眉。心中暗暗想道:“这一个妖仙,更来得奇恶,必有一番恶战。”遂用剑一指道:“何处妖仙,敢拦我的去路么?”竖眉说道:“吾乃海外竖眉仙是也。海潮,你知道上仙的利害,可收回犼往别处去罢,我也不来赶你。”海潮老祖闻言大怒,仗剑来取竖眉仙,竖眉仙举戟相迎。剑戟相交,有数十回合。击磬真人便忙步上前,双战竖眉仙。只见金光中又一声磐音,又闪出一位散仙。五绺须,茶条杖,身高三尺,肩膀到膝,好似一个肉球一般,就地滚出。连滚带跳,大叫:“云光洞道友,休仗人多取胜,贫道来也。”忙接住击磬真人来战。四位仙家,一齐动手,好一场厮杀。袒腹仙身子灵,或左或右,或前或后的打来,击磬真人难以抵挡,只得败下阵去。海潮圣人一见,也收回青毛犼,随着败将下来。竖眉一见,喝道:“海潮你往那里去。”一催五色神牛,便紧紧追将下来。海潮老祖忙取出混天玉珠,祭在空中。一朵祥云托着,似箭如飞,来伤竖眉仙。竖眉仙一见笑道:“海潮你小觑吾的,这样的法宝,也祭起来伤吾。”仰首观看,见混天球落将下来,便把目一闭,双眉一绉,只见在眉上中间,现出两道白光,腾空而起,就把混天球裹住,一声响,落将下来。把手一招,接在手中。又一声大喝道:“海潮你还有什么法宝,只管祭来。”海潮闻言大怒,回犼又来战。

  击磬真人一见袒腹仙追将下来,忙取玉磬在手,一时站定脚步,对着袒腹仙连敲数下,袒腹仙不由得一阵眼花缭乱,脑后生风,一时就立脚不住,一跤倒在尘埃。击磐真人正欲举锤来取袒腹仙首级,忽然听得金光中一声磬响,孙膑早到跟前。大叫一声:“勿伤吾道友,有我燕人在此。”就接住击磬真人。这里持钟真人,忙纵步想来伤袒腹仙,袒腹仙早已醒了过来,取起茶条杖,反来夹攻击磬真人。竖眉仙发手便有石飞打上来,海潮虽道法高深,经不起有石一路打来,就打得海潮老祖不能立脚,忙带领二位真人,败将下来。竖眉仙也不追赶,与袒腹仙回守他的汛地。孙膑又暗在金光阵中,应接各家仙长。却说海潮老祖师徒三人,飞跑往乾地而来,早有一仙长,拦住去路。只见他:身穿八卦仙袍遮体,坐跨白鹿,快如追风,龙头拐杖拿在手中,须边白发蓬蓬,朱漆葫芦挂在胸前,看他甚是老态龙钟。海潮认不得皓发仙,便问:“这位老者,你是那洞真仙,为何挡住出家人的去路?”皓发仙道:“海潮老祖,你如何连我都不认得,我乃皓发仙是也。奉了南极子差遣,镇守金光聚仙阵的西北方乾位,你若知进退,可收回脚力,请往别处去,休走我的汛地,你我又不用动手,岂不两家又不伤和气。”海潮老祖闻言大怒:“好老头儿,有多大本领,你敢扳高,说这等大话。你休走,看我来取你。”  抡动虬龙剑,往上就闯,皓发仙用手中龙头拐杖急架相还。犼鹿盘旋,战有六七回合。只听得金光阵中一声鼓响,即出一位仙长,现其形体,持着茶条,大叫:“海潮休得无礼逞强,我来也。”澈潮老祖认得,是长笑仙。心中早知他的法宝玄通,难以防备他。谁想他的手下门徒击磬真人,早跃步上前,接着交手。大战不上三合,长笑便咧开火盆大嘴,对着击磬真人,不觉大喝一声,笑将起来。击磐真人就骨头酸软筋麻,慢慢酸软倒在地下,长笑仙就举起茶条仗,才要打将下来。海潮在犼上看见,忙祭起玉皤杆,照长笑仙背脊打来。长笑仙不曾防备,被玉幡打了一跤,跌在埃尘。皓发仙上来扶起,击磬真人往下败走。长笑仙受了这一玉幡杆,也不往前追赶,抖抖道衣,来双双攻打海潮圣人。海潮知长笑仙的法术利害,难以破得,忙取出缚仙索祭在空中,来缚笑仙。皓发仙一见,忙催白鹿上前,用手中龙头拐杖向上一举,就化一道火光,把缚仙索烧成黑灰。

  海潮一见大惊,忙领着二个门徒,想来同战皓发仙。听得金光阵内有青牛叫一声,孙膑又到面前,手中抡动沉香拐,上前迎战。六位仙家一齐动手,大战有六七个回合。击磐真人忙取出玉磬,想来伤皓发仙。却被孙膑看见,忙飞拐,手中玉磐打得粉碎。海潮一见难于取胜,只得抛下皓发仙等,扑往东北方生门而来。皓发仙也不追赶,自回汛地,不在话下。

  且说老祖,将近行至杏黄旗幡之下,只听得一声锣响,闪出一位道家来。风流儒雅,大非他个仙家之相。怎见得:

  头戴九梁冠,云衣耀眼明。  黄绒丝紧紧,朗月脸如花。

  三绺长须秀,两眉竖剑形。

  散仙居第一,道法万人惊。

  来的就是文昌仙,用手中方天尺一指,喝道:“海潮老祖你往那里走?”老祖此时连闯三方,不能出阵,又损了三件宝贝,心如烈火,气高千丈。一见文昌,也不答话,催犼举剑,搂头就砍,文昌仙急架相迎。才交上一合,又一声锣响,又显出降龙仙来。跨着四爪混江龙,飞也似的竞扑海潮老祖而来。持钟真人见他凶恶,忙上前敌住。持钟真人因肩上有伤,难以久战,忙取落魂钟,想晃一晃,打降龙仙下骑。谁知此时的迟彼时的快,降龙仙早祭起飞锤打来,正打在落魂钟上。—声响,打成粉碎。持钟真人说声不好,就与击磬真人败下阵去。降龙仙与文昌仙也不追赶,便来夹攻海潮老祖。孙膑此时赶到,一齐来战。海潮老祖自料难以取胜,忙祭起玉幡杆来打降龙仙,却被孙膑用杏黄旗一指,玉幡杆就坠在尘埃。海潮老祖一见,忙念咒语,收回玉幡杆。刚提在手中,不防文昌仙祭起方天尺打来,把玉幡杆打为两段。又被降龙仙祭起宝珠打中海潮老祖的后心。亏得海潮老祖穿的是法衣,虽有法宝打来,亦还是微伤。他吃了一惊,忙提犼想跳出圈外而去,又有文昌仙复祭方天尺,一尺打中青毛犼后腿,青毛犼被打负痛,喊一声往前一跳,几乎把海潮老祖落将下来。便不敢恋战,忙催脚力,跟着持钟真人等,往中央败走。文昌仙也不追赶,依旧镇守东北艮方不提。  且说海潮老祖师徒三人等,见孙膑等不来追赶,他师徒也慢慢走。海潮圣人心中想道:“连闯四方,俱不能出阵,反损我的四件宝贝,如何是好?”遂与持钟、击磬两个门徒说:“我们且歇一歇,商议商议,怎样设法出去才好?”持钟真人道:“老祖,如今我们师徒只得三人,他有四面八方,俱是妖仙,又有孙膑往来护救,我等寡不敌众,焉能闯到出去。术如我等先到聚仙坑,把师兄弟救将起来,人多势众,一齐动手,还有一个接济,老祖以为如何?”海潮老祖闻言,点首道:“贤徒你说的有理,我们共奔陷仙坑去。”说罢,海潮老祖当先,催开脚力,竟奔中央而来。抬头就见一竿黄幡,迎风飘动。幡下并无人在此防守,心中大喜。差着持钟、击磬二位真人,飞奔至黄幡面前而来。见是陷仙坑边,往下一观,看见十三洞真人俱在坑中,躺的躺,坐的坐,亦有绉眉擦眼,一个个似痴的如呆,低头无语。怎见得,有牒词一首:  坑儿不大,十三人尽可容纳。或坐或卧相压,

  梦甜甜,好像夜阑更静人无话。

  直卧横躺学个参禅样,竟不怕邪火乱丹砂。

  且说这陷仙坑,并非万丈深潭,离岸上能有多少远,海潮老祖的慧眼,就看不出真假不成?只因海潮老祖的慧眼昏迷,兼有灵幡招掩,把心神摇乱,慧光运不上来了,故此迷惑,就看不真切。心中迷闷说道:“众门徒都是修真得道之人,如何打在坑中,—个个如泥雕一般,必是南极子有甚法术镇着他们,故此痴迷。只是如何救得他们起来?”此时就无法可施,便在仙坑边沿途巡视,叫道:“贤徒们快些上来,有贫道在此。”一连叫几声,并不见众真人答应,心下为难。一会道:“有了,我何不叫持钟与击磬两个门徒,下坑去把他们背上坑来,待我用解压法自然醒悟。”随你什么人,心一转就没有主意。海潮老祖要救众门徒,心不暇打点,便与持钟、击磬二位真人说道:“他们在坑里。被南极子用法镇住,不能醒悟,你二人下坑去,托他们上来,贫道我自有解压之法。”

  二人闻说,即忙跳下坑去,摇一摇那真人等。一个一个如痴如呆的,也不言语。二人在坑下又混了一回,又把众真人一个一个的细看,又见每人头顶上贴着一张符,便上来说道:“老祖在上,原来那几个师兄们头顶上俱有符镇住呢。”海潮老祖忙说道:“你们快些揭了去,出家人就有法。”二位真人忙下去,向众人头顶上揭灵符。可作怪,揭也揭不开。又揭了一回,又向沿边说道:“老祖,这符贴的紧得很呢。这灵符我们揭他不起。”海潮老祖道:“你们不须去揭此灵符,即可扶他上来罢,待等出家人来揭此符。”二位真人闻言,便去向那坐倒的人,揉眉擦目,几多工夫才抬起一个,扶他立在坑边。才松手,又跌将下来。这一个也是如此,那一个又是如此,二人在坑内弄得一身大汗。这坑上的黄旗,是金眼毛遂把守的。他见海潮老祖师徒三人来得凶恶,不敢明战,却用隐身草隐住身躯。海潮老祖师徒三人所说的言语,一句句都听得明白。见二人在坑中,把那些假变真人,你扶我扛,不能上得坑来。又见海潮老祖立在坑沿上,指挥不定。毛遂便显出身形来,举起茶条杖,照定青毛犼后腿上打了一下,说“你也下去罢。”海潮老祖未及提防,被他打了青毛犼一下,负痛往前一跳,几乎连海潮老祖一齐跌下坑去。正是:

  明枪容易躲,

  暗箭实难防。

  海潮老祖大惊,青毛犼就四足生云,跳过对面坑沿口。回头一看,见是金眼毛遂,不觉笑将起来,说声道:“好贼根子,用的贼计智,你往那里走?且拿住你解解恨儿。”一催青毛犼,在坑边过来,仗剑来取金眼毛遂。毛遂忙甩茶条杖相迎。就在陷仙坑,大战有七八个回合。毛遂矮小,身体灵便,往来纵跳,海潮老祖难以招架。他手中用的那一对虬龙剑,是两条蛟龙化作一对雌雄剑。一雌一雄,祭起来,百步能取人首级。他便把雌剑祭在空中,便喝一声“贼根子,看我的宝剑来取你性命。”金眼毛遂闻言抬头一看,见虬龙剑来的利害,即忙取隐身草一晃,隐了身子。海潮圣人见金眼毛遂隐了身形,他便收了虬龙剑,心中暗想道:“这贼根子实难以提防,众门徒不能上得坑来,自己意欲下坑相救,又怕金眼毛遂用法连自己也陷住。不如先去砍他当中的一杆杏黄旗,阵中必然错误,然后再救众门徒,方得妥当。”想罢,便一催青毛犼,忙奔至中央戊己方位,就向杏黄幡来。相离切近,猛听得一声牛叫,孙膑显出身形,手举一只沉香拐,拦住说道:“海潮老祖,你休要动手,想来砍倒此杏黄旗,须要对南极子说过,准你砍你便砍,若是不准,你想来砍,万万不能。吾奉南极子法旨,你怒偷砍此幡,断断不能。”海潮圣人闻言,心中火发,便大怒,说一声:“孙膑,你不可欺人太甚。”就在陷仙坑边,两家真人大战起来。却说坑内持钟、击磬二位真人,在坑内左扶右搀众位真人竟扶不起一个来。二真人在坑内,又听得坑上有交战之声,便知必有仙人来与海潮圣人交手。二人便想上坑来相助,谁知金眼毛遂暗把聚仙幡摇展,他又用三味真火烧化了镇仙符,持钟、击磬二人在坑内,一阵昏迷,也就不省人事。正是:

  鳌鱼难脱金钩钓,

  青鸟无知飞入笼。

  却说金眼毛遂,暗用镇仙符,迷住持钟、击磬二位真人不提。

  且说金眼毛遨,见孙膑与海潮圣人大战,忙用隐身草隐住身形,过来助战。他举起茶条杖,就往海潮圣人身上直打他两三下,幸得他身上穿的仙衣护体,不至有重大的伤,心中着忙说道:“刖夫我倒不惧你,我倒提防那贼根子,也难敌他。倘或被他打下青毛犼来,虽不致遭你二人之手,到底也被你这刖夫与那贼根子耻笑。”即提青毛犼,跳出圈子,往下就败走去了。金眼毛遂就显出身形,忙向前追赶。孙膑连忙叫道:“贤弟,休要追赶于他。”毛遂止住,便叫一声:“三哥,我们何不追上去,把他擒获呢?”孙膑道:“贤弟你有所不知,不可十分凌辱于他,他到底位高法重,乃是一家教主掌教身分,也奈何他不得。我们不过困住他了,耐他的火性。你且在此守住,此地不可离开。待我再往别处去看看,他往那方,等我好去接应。”毛遂闻言,便立住了脚,孙胺即上了青牛,就从金光中暗暗跟将下去。  且说海潮圣人见难以取胜,他跳出圈子之外,走将下来。坐在青毛犼上,心中一时思想,不觉叹一口气,暗想道:“我一时失了主意,南极子他既把众门徒困在陷仙阵,用法镇住,我反教持钟、击磐二真人下去,正是送他们落坑而去,都是自己之过。今日只剩得只身一人,又无帮手,如何闯得出去。他们虽不奈得我何,亦难取他们之胜。自想运动心神,感动秦营中众门徒之法力,又不是南极子等对手。倘若知道我困在阵中,一时冲进阵来,不但不能出阵,恐怕反伤性命。”想到此处,心中便觉烦恼起来道:“我今不能破他们的聚仙阵,又不能救起众门徒出来,也难免三山五岳的道者耻笑,有何颜面见三十六洞真人。我今直去寻着南极子,见个高下去罢。”复又沉吟道:“他有多少的妖仙,定难以取胜。到底冲出阵方妙,如今若得个能人来,等他把上头金刀收去,我就容易出阵去。”忽然想起了东华帝君来,心中暗道:“当时不听他们的言语,至有今日之耻。如今若叫得他来。在外面把金刀收去,自然我容易出阵,阵也不难破了。”  猛听到一声牛叫,就见孙膑跨着青牛而来。原来孙膑在金光阵中,暗暗的跟着海潮老祖下来,见他在犼上沉吟半晌,顶上杀气忽然冲起,知他动了嗔心,便忙闭出金光来。海潮一见,心中大怒,忙回犼迎将上来道:“刖夫,只管赶人,不可赶尽,老祖今日定要与你见个雌雄。”便一剑望孙膑砍来。孙膑用拐架过,满脸笑道:“老祖,孙膑在金光阵中,见你怒气冲开泥丸宫,看见你冲出嗔痴之忿,孙膑细想,海潮老祖不过一时之错,何必揉损道心。今日若肯归服,请下青毛犼,来在燕人面前,陪个小礼,我与你同往掌教座前请罪,未必掌教不看同道之情饶恕你们。也不过教始皇暂日息兵,可差王翦到临淄来,责罚他一顿。看天文,齐国气数略尽之时,交回此地与他。孙膑识气数,岂敢逆天而行。我自然回山而去。海潮圣人,你意下如何?”海潮老祖未听言完,心中大怒,喝道:“刖夫,你敢轻慢于老祖么?”又一剑挥来,孙膑亦将右手拐架住道:“海潮老祖,你今身已困在聚仙阵中,不想哀求,想妄动么?”话说未完,海潮又是一剑砍来,孙膑忙用拐相迎。二仙聚在一处,牛犼相见,又战了数十回合,孙膑一提仙拐,金光一闪,便无形无影。海潮老祖提剑催犼望东慢慢而去。欲知如何端的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