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地寒,花朝节后,余寒犹厉,冻风时作。作则飞沙走砾,局促一室之内,欲出不得。每冒风驰行,未百步辄返。甘二日,天稍和,偕数友出东直,至满井。高柳夹堤,土膏微润,一望空阔,若脱笼之鸽。于时冰皮始解,波色乍明,鳞浪层层,清澈见底,晶晶然如镜之新开,而冷光之乍出于匣也。山峦为晴雪所洗,娟然如拭,鲜妍明媚,如情女之贵面,而髻鬟之始掠也。柳条将舒未舒,柔梢披风,麦田浅鬣寸许。游人虽未盛,泉而茗者,而歌者,红装而蹇者,亦时时有。风力虽尚劲,然徒步则汗出泱背。风曝沙之鸟,呷浪之鳞,悠然自得,毛羽鳞鬣之间,皆有喜气。始知郊田之外,未始元春,而城居者未之知也。
夫能不以游堕事,而潇然于山石草木之间者,惟此官炉。而此地适与余近,余之游将自此始,恶能无纪?
已亥之二月炉。
题记:这篇游记通过对满井早春二月自然风光的描绘,表达了作者置身于大自然时舒畅欣喜的心情,也流露出对官场沉闷生活的厌倦。
作者起笔不直写春游,而写花朝之后,余寒料峭,飞沙走石,无法出门。这种欲扬先抑的手法,令人不觉得春天已光顾燕地。之后笔锋陡转,当作者置身郊野时,四周空旷,碧天如洗,心中陡生“若脱笼之鸽”的轻松。这种开篇方法对比强烈,使文章峰峦起伏,横生妙趣。接着作者在交待了出游的时问、人物、地点及气候之后,很有层次地展开了景色的描绘。先是概观全貌,“高柳夹堤,土膏微润”,春之气息迎面扑来,局促小屋的郁闷也一扫而光,心轻如脱笼之飞鸟。然后驻足静观,冰层解冻,波光鳞鳞,如新镜乍开;山峦如拭,鲜妍明媚,如倩女刚刚梳理的髻鬟。山水都有了可以感知的清新和妩媚。接下来描写春天绿的生机,“柳条将舒未舒,柔梢披风,”麦田里短鬃似的小苗才一寸光景,绿色的新装叫人听到春的脚步声。最后写有生之物在春天里的欢乐:鸟鱼百虫,曝沙呷浪;游人品茗饮酒,悠然适意;姑娘盛装踏青,美丽动人。春天为北国的郊野奏响了青春的乐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