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历辛亥暮春,汉阳王子以吊中郎至。予感其意,送至岳阳,同游君山。以风逆泊舟南津港。

  质邮,东风细细,波平如掌。初日甫出,与王子方舟进发,过编山。?(水经注)云:“编山多逢竹,与君山对峙,孤影着浮。”今作“舟”,非也。甚童,都无竹。

  顷之,抵山足,见乔木蓊郁亏蔽。天日黯黯,含雪霰气。两掖之山,如垂长袖,怪石磊珂。饮水而下,寺内鸭脚四株,唐、宋似来物也。上巢白鹤数百,远视之,如玉兰花。正殿亦壮伟,后为藏经楼,左点祠柳毅秀才,作健儿装。西去,穿乔木中,新篁绿色照人,盖远视此山,直似长眉一抹。人其中求所谓十二螺者,亦不得。都为老树寿藤所遮,仿佛见污隆耳。然曲径中竹翠茶香,杂花芬馥,极纤回有幽致,宛似江南佳丽名园。过轩辕台,此处可览湖中之胜,惜以文昌阁封之。复行竹石中,登酒香亭,其下乃走鼎、澧诸州道也。

  还至寺左掖髻上,得朗吟亭。望长沙、湘潭,去帆如阵。上有古松,数株陡健,清人肌骨。共坐其上看水,大约天水一色光景,乃此山寻常受用。然亦不能于此外觅一奇语,能模写其澄鲜也。步至湘妃庙,穿林中,忽得旷野平田,极有野趣。入庙中,了无一人。阅古碑,颇哺哺皇、英事。不知帝女者,乃夭帝之二女,非尧二女也。自秦以来,淆讹久妒。

  晚复至山口,觅石踞坐,看水上云变。予谓王子曰:“天下惟夏云最奇,而湖上之夏云龙奇。盖八百里之水气,上蒸空界,淋淋漓漓,生生动动,极百物之态,穷雕镂之巧。昔米老谓于潇湘得画景,盖谓湖上云物异也。吾又安得一椽,竹中听水观云,以娱余生耶”

  是夜,王子大有卜筑之意。水气清冷不成寐。辰起,定一庵址,在寺之右,近轩辕台;双髻曲抱,竹树骄罗。猛风乍作,趋别山灵,一帆走岳阳楼下。



  题记:本文语言简练明快、设喻生动逼真。“寺内鸭脚四株,唐、宋以来物也。上巢白鹤数百,“远视之,如玉兰花。”“曲径中竹翠茶香,杂花芬馥,极好回有幽致,宛似江南佳丽名园。”此等描绘,清新飘逸,妙不可言。篇末“吾又安得一椽,竹中听水观云,以娱余生耶”一句,既表达了作者对山水美景的眷恋,也使我们从作者的感情中品味出君山的美。

  作者简介:袁中道,(1570—1626)字小修,湖广公安(今湖北公安县)人,袁宗道、袁宏道胞弟。万历四十四年进士,累官至南京吏部郎中。性格豪爽,喜游山水,好读老庄及佛家之书,常以诗酒自娱。其文学主张,反对摹拟,崇尚自然。其创作大都独折性灵,不拘格套,非自胸臆流出,不肯下笔。有《珂雪斋集》、《游居柿灵》等传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