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年来观瀑屡矣,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,则飞泉一亭为之也。

  凡人之情,其目悦,其体不适,势不能久留。天台之瀑,离寺百步;雁宕瀑旁无寺;他若匡庐,若罗浮,若青田之石门;瀑未尝不奇,而游者皆暴日中,踞危崖,不得从容以观,如倾盖交,虽欢易别。

  惟粤东峡山,高不过里许,而磴纤曲,古松张覆,骄阳不炙。过石桥,有三奇树鼎足立,忽至半空凝结为一。凡树皆根合而校分,独此根分而技合,奇已!

  登山大半,飞瀑雷震,从空而下。瀑旁有室,即飞泉亭也。纵横丈余,八窗明净,闭窗瀑闻,开窗瀑至。人可坐,可卧,可箕踞,可偃仰;可放笔砚,可瀹茗置饮。以人之逸,待水之劳,取九天银河置几席间作玩,当时建此亭者,其仙乎!



  题记:(僧澄)游记虽描写山水,但绝非自然的翻版,而是人与自然的和谐。袁氏此篇文字抒发出活脱脱的诗人情怀,读来让人飘飘欲仙。

  全篇文字从性情着笔,起始便说:“至峡江寺而意难决舍,则飞泉一亭为之也。”依恋之情流于笔端。下文由“情”字入手,品鉴天下名瀑,以“如倾盖交,虽欢易别”品题天下诸瀑,情味十足,同时也衬托出飞泉亭“以人之逸,待水之劳”,山水恰性,人景谐和的独特魁力。

  正题从峡山落笔,写磴级、古松、石桥、奇树,皆有画意;水声、松声、鸟声、棋声、吟咏声,交织着优美纯净的自然乐章,描绘天籁人籁同化,大有人问仙境的情味。这是作者从自然中体悟到的心灵感动。

  最后结笔在飞来寺上,以他日当魂梦飞来,呼应开篇“意难决合”之情。余音袅袅,情致无限。波善奔,余命霞裳与之对抨,于是水声、棋声、松声。鸟声,参错并奏。顷之,又有曳杖声从云中来者,则老僧怀远,抱诗集尺许,来索余序。于是吟咏之声,又复大作。天籁人籁,合同而化。不图观瀑之娱,一至于斯!亭之功大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