远看隔河一锭金,喜在眉头笑在心。
有意过河拾财物,无有撑船摆渡人。
看来万般皆由命,真是半点不由人。
将脚一跺心一狠,外财不富命穷人。
闲言少叙,书归正传。刘相爷脱了官服,换上乞丐衣服。打扮已毕,向邵青问道:“你看我像乞丐否?”邵青回答:“不像乞丐。哪有这雪白的虎面,还有两道金钩钩着两道寿眉。”
列位有所不知:昔日乾隆皇爷爱惜这刘相爷的忠耿,见刘相爷两道寿眉很长,故此赐下金钩两道,挂起寿眉。闲言少叙。刘相爷闻言说道:“别的可改,这脸面如何改得了?”邵青说:“赦小人之罪过,可就改得了。”相爷说:“赦你无罪就是了。”
邵青闻言,叩了一个头,慌慌忙忙来至厨下。从灶火膛内摸了一把锅化泥子,俗名锅眉子黑,来至上房说:“请大人闭目。”刘相爷将眼一合,邵青用手在相爷脸上一划过,遂含了一口茶水,往相爷脸上一喷,犹如流的汗道一般。邵青说:“请相爷向穿衣镜照一照。”刘相爷对镜一照,不由得自己也笑了。又用开花帽向前一戴,遮掩住两道金钩,打扮完毕,吩咐王良、王义、邵青、邵红:“本爵上良乡县私访,若天交午时不回公馆,尔等速到良乡县衙门接本爵。尔等去到门上,吩咐门军:相爷前去私访,休要走漏风声。若出门的时节,令门军哈呼几句,以遮掩人的耳目。”邵红答应,到外边向门军说明,复返回明相爷。相爷这才左手提起黄瓦罐,右手拿着打狗棘条,暗带纸笔墨砚,悄悄走出公馆店门。门军喊道:“哪里来的无知乞丐,竟敢在大人的公馆胡行乱走,我若不看你年老,就得打你一顿皮鞭。还不给我走开!”刘相爷并不言语,走出大街,来在荒郊。
走了十数里地,觉着身乏,在道旁树下而坐,歇息歇息,猛抬头见从东来了两个女子,走得惶惶张张,满脸是汗,不住回头向后观看。看她打扮又不像贫家女子,为什么徒步而行,好像有何大事的一般。心中狐疑,高声唤道:“那两个女子往这里来,有话问你。”
单说这两个女子正是金姐、凤英,自夜间从李家寨逃出,错走了路径,又怕恶豪赶来,不顾道路凸凹,往前奔走,不住回头看,恐有人追赶。忽然听见前面人呼唤,激伶伶姐妹二人打了一个寒颤,只当是恶豪李纟唐、李红派人在此中劫。即至举目观瞧,非是恶奴在此中劫,原是一个老年乞丐在路旁树下歇坐,姐妹二人方把心放下来。姐妹二人商议道:“你看这年老的乞丐,大约有八旬上下,非是歹人。咱姐妹何不也在那树下歇息歇息,顺便再问一问上京的大路有何不可?”
姐妹二人商议已定,来至树下问道:“你这年老乞丐大惊小怪,吓人一跳。有何话说?我姐妹二人好赶路上京。”刘相爷说:“我看你二人年幼,不是抛头露面之人。走得这等慌张,必有什么大事,或有大大的冤枉,对我说个明白。别小看我是一乞丐,专能打人间不平之事。若有大冤枉,我能调写状词。”姐妹二人一齐说道:“我姐妹虽有冤枉大事,恐怕你办不了。我姐妹赶早奔上北京城里,去向刘老大人衙门里去告状。”言罢要走。刘相爷说:“你且慢走!若提别人我可不行,若提刘老大人,与我同住一乡。我今也是投奔他去,你姐妹二人把冤枉大事对我学说一遍,我好好用心给你写一张呈词,一递就准。
无呈词,难以告状。”姐妹二人说:“你替我二人写呈词,这荒郊也无纸墨砚,如何写得了?”刘相爷说:“你姐妹哪能知晓我专给人家写呈词,我怀内现揣着文房四宝,你姐妹快说家住哪乡?姓什名谁?有何冤枉大事?细细说上一遍。你是状告何人?讲来。”
金姐、凤英说:“我姐妹家住武定府阳信县,金家营人氏,父名金好善,乃是两榜进士。山东连年荒旱,在家度日艰难。我父母商议上北京投亲友,谋个前程。走在这良乡县李家寨,遇见恶豪李纟唐、李红。假称与我父是表兄弟,将奴一家四口诓到他家,款待甚亲。赠我父大马一匹,白银十两,他写一封荐书,将我父荐在中堂夜里红处,求一官职,将我母女寄在他家。
谁料两个恶豪暗派恶奴,在半途杀死我父。两个恶豪霸我姐妹成亲。我母骂贼,把我母关在南监。我姐妹拚死骂贼,要把奴姐妹捆绑吊打。他府内的丫鬟春红讲情,将我姐妹领在冷楼相劝,奴姐妹这才与贼拜堂成亲。”
刘相爷闻言,把手一摆,说:“且住!不用往下讲了。你二人与人家拜了堂,成了亲,此状写不成了。”姐妹二人闻言,说道:“这是春红定的计策,我姐妹假意应允,并非真成亲。春红虽是李府的丫鬟,也是被他霸占启冤之女。不这样将恶豪灌醉,怎能逃出恶贼府奔北京,遇见你老人家?所说皆是实言,并无撒谎。你老人家就照着我姐妹之言,给写一张呈状罢。”
刘相爷说:“这还罢了。”立刻提起笔来,笔走龙蛇,将状词写完。说道:“你姐妹二人将状词收好。竟奔北京去告方好。”言罢,将状词递与金氏姐妹二人观看。凤英说:“姐姐你看,这状词上头有红点红圈,此状恐告不准罢。”相爷说:“将状词拿来我看。”金姐闻言,将状词递给大人。相爷心生一计,故意回头一看,说:“不好了,那边有人追赶来了!”姐妹二人闻言大惊,转身就跑。相爷急忙从怀内掏出印来,在状词上印上一口玉印,抬头大声喊叫:“你姐妹快回来!是我眼睛昏花,看不真切,并无人追来。”姐妹二人闻言,回头看了看,并无人追赶,转身来至大人面前说:“可吓死我姐妹了!”相爷将状词递过去说:“你姐妹急速上京告状去罢。”金姐说:“我姐妹二人无恩可报,情愿认你老人家为义父罢!”老相爷说:“不可,你姐妹若认义父,去认那有财有势的,车上来轿上去的才是。
像我这讨饭乞丐,今日在这,明日在那,身如飘蓬,并无定处。
不认!不认!”姐妹闻言,一同说道:“你要认下还则罢了。古语云:男女授受不亲。同你说了半天的话,惟恐旁人有猜疑。
如若不认,我姐妹舍了这两条命,死在你的眼前。”言罢,向那树上去撞。相爷说:“慢着,我认下就是了。”姐妹二人闻言,一齐跪在大人的面前拜了四拜,站起身来,口尊:“义父,你老人家的家乡居处?姓什名谁?为女的亦得知晓。”相爷闻言不敢说实言,恐怕走漏风声,说道:“我家住甲乙木,常在壬癸水上住。我姓卯,名金刀。你姐妹二人进京告状太远,不如在这良乡县去告如何?你将状词给我,与你们誉清。”金姐向凤英说道:“是亲三分向,是火热如灰,不认干亲时,将状词草草了了的就写完;认了义父,又用心重写。”言罢把状词递与大人,重新又写了一张。刘老大人重新写完,复又递与金姐:“我有几句话嘱咐你姐妹二人。若到了良乡县衙门,闯上大堂,击鼓喊冤。见了知县官,休要惧怕,不可不跪。将胆量须要壮起,站在堂口中间,须要称自己是官姑,令他官太太出私宅迎接。你姐妹二人入内宅之中,再呈状不迟。须要坦然,且忌拘束。如若公堂之上无人理会你姐妹二人,你姐妹二人立刻砸破了他的堂鼓,扯碎了他的桌围,大闹他的公堂。闹出祸来,有我承担。”金氏姐妹二人闻言回答:“孩儿记下了。”大人说:“你姐妹先行一步,我随后就到县衙。”金姐将呈状掖在布衫袖内,姐妹二人辞别义父,直扑良乡县的大路走去。未消顿饭时候,进了良乡县城,来到县衙前。举目观看县衙,前搭着戏台两座,鼓锣喧天,正唱大戏。看戏的男男女女老幼不等,拥拥挤挤,人山人海一般。今日正是知县唱戏,挂红贺官。他姐妹二人无心看戏,躲躲闪闪,在人丛中闯过来。
至大堂之上,四顾无人,皆因衙役班斗皆在外面看戏去了。她姐妹:人站在大堂上,高声喊嚷:“知县郭得平,你家官姑有天大的冤枉。急速与你家官姑捉拿凶恶的霸道,报仇雪恨,方可保得住你的前程!”喊叫多时,并无一人上前答言。皆因锣鼓喧天,人声鼎沸,焉能听得见?姐妹喊够多时,见无人答言,心中着急。金姐向前拉倒鼓架,摔毁振堂鼓;凤英扯碎围桌椅靠,文房四宝。这惊动了门上当差衙役,上前围住她姐妹二人。
有一差人往里回话,郭知县闻听心中一怔,往下吩咐一声“伺候”,急速打点升堂。不知如何开消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