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庾嘉福同王七、赵八离了北京馆,到了强大家,在双林房里坐下,强大走进房里向三人道了谢,喊人歇茶装烟,开了灯来与庾嘉福过瘾。巧云听见他们来了,赶到房里,请叫过众人。庾嘉福道:“为你的首饰、洋钱票子,我同他们吵了一阵,总没人认帐,该应你是小破财,改一日我捉个野猪来还你愿罢。”巧云道;“到费于老子们的心。”看见床上灯已开了,遂道:“我宋代于老子打烟。”走近床前睡下,拿干子打烟。庾嘉福也就睡厂去过瘾。

强大在旁边座下,向庾嘉福道:“四老爹,我这个门如何开法?生愿是日见其坏,这几日把势的知单传签、红自喜事酬应不清,并民有些签上的人的名字、莫说个认识,从来也未曾听见过。更奸笑那在过甘泉门首卖过水烟的庐州老,名叫纸老虎,答卜名字叫刘诗,传—厂—条签,昨日来收签分子。我把了八十个饯例分与他,就在这里南腔北调大扛大吵,还是撞见个客家,认得他腰内抓了几十个钱、才拿了去。是人也很。足鬼也很、不知他们心里想要怎样?昨日地保方尚送了个知会来,说是毕老头子的,尚未曾告诉老爹,今日方尚义送了—个知会来,说是武秀才包琼的。达些事虽不要紧、究竟非钱不行,转眼之间义闹龙船,又到节下,如何办法?”庾嘉福道:“你且将知会拿了来。”强大到里面拿出两张白工单纸写的知会、到了房里,庾嘉福叫强大递与王七,道:“我认不得字、休念与我听。”王七接在手内,将—张先念道:

  具知会武生包琼抱告雇仆李升

知为侄遭娼诱,侍众逞凶事:窃生胞兄物故、遗侄包静,生领回抚养,现已成了,读书未成,性耽游荡,屡教不改,竟或彻夜不归。常将家中衣饰携出,已非一次,凝思首忤,奈固孀嫂珍护。本月初八日孽侄胆将生妻金环、银环、金戒指等物魆携往外,数日不面。生四路访寻,知系九巷开窝之强大引诱,藏匿家内。生随往彼找寻,目见生侄在彼,与女妓双林、巧云等同桌饮酒。生当将侄呼叱,不意强大挺身向前拦阻,将侄藏匿,复敢向生凶烹,稍向理论,强大喝今男女仆妇多人欲奔生殴。生固孤掌,未便私较、急奔方脱。迫鸣该处地保,庇护不理。似此窝娼引诱良家子弟,卒众逞凶,均干列禁,不叩究追,生侄必遭伊等毒手。为此具知,交保转报,伏乞

父台太宗师电踢差拘强大研讯、交人交物、惩凶肃法。所具知会是实。

王七念毕,庾嘉福问强大道:“包琼因为何事同你顽知会?”强大道:“那一日在柳巷烟馆里撞见他在那里吃烟,叫我代他会两个著于烟钱,我却没有依他,想必是因此作怪。”糜嘉福道:“吃把势饭全要眼亮,你就是代他会两著烟钱,也不过几十文。如今要想几十文了结不掉了。”又向王七道:“你将那一张再念与我听。”王七遂将那一张知会念道:

具知会候补通判毕庆嘉抱属王顺

知为龟棍逞横,迫扣究逐事:切职原籍微州,寄居杨郡旧城八巷地方。昨晚回归,路由九巷,遥见火光焰炽,人语喧哗,职疑系人家失慎,近前查询,始知系积惯寓揭之龟棍强大家女妓桂林、巧云等出局回归,轿夫在门前手持火把打降,路为塞阻。职令伊等让路,该轿夫等恃蛮行凶,强大在旁,除不叱阻,反敢喝令轿夫并外场打杂多人奔职攒殴,火把烧毁职衣,临审呈电,幸通路人解脱。鸣保不理。伏思寓娼,本干例禁,率众逞凶,更属不法,不叩究逐,问阎难安。为此具知,交保转报,伏乞

  父台太老爷电赏著提究逐,隶法扶风。所具知会是实。

王七念毕,庾嘉福道;“毕老头子又是为甚事呢?”强大道;“他节下总拿我的节钱,去岁年节,是送灶那日就拿去了,二月里传签,我也酬应过了。前日有一天在教场里会见我,叫我借钱百钱与他帮他个忙,我说连日没有生意,未曾允他,想必是这个缘故。”庾嘉福道:“这又是你不是。你不见亮,他既同你开口,你就弄二百文与他,也就没事了。如今要多花几个了。他们这些人先顽个知会,算是块敲门瓦,你若不买他的帐,他拿七个钱买个手本,或是到二衙里,或是府经历司里,或是江甘两捕衙里递进去,那里算是收到一张银票,差出个差人来,不怕你不花钱,至菲要用十块八块,还要同原告顽钱,才得了事。这叫做为小失大。开这个牢门总要识事,顺袋绳子要放松些,俗语说得好:把势钱把势用’,这碗倒头饭若是没有这些花消使费,开门的人个个总要行监了。这两个知会交与我,明日到教场去会他们,弄几个倒头钱,把与他们买牢食吃。”强大道:“这两件事要多少钱?”庾嘉福道:“至菲每人两张六折票子,才推得下这个情来。还有一件事,我没有告诉你:有个郭学猷,打知单硬要四块洋钱一家。”强大道:“郭学猷是个甚么人?”庾嘉福道:“不知他是个康生,是个秀才?二年前还是个鸦子,很在清堂名里顽的好大一砰银子。如今顽干了,学做假坏人,代人写写词状,包揽打个官事。今年春天在甘泉系里搭了元兴堂一个抬,花的他家许多银子。如今这个知单不能不应,他已经向我说过两次,若再不办了与他、恐怕他自己到这里来。他的烟瘾又大,开张灯来,像你家这样小盒子,不知要吃几盒子呢?稍须恭维不到,又顽邪术飞兵了。在我的意见,这几件事是本能不办,相应送他张八折票子,还要我去代你告苦讲难,还不知他可依呢?”强大道:“这两日实是没钱,那王傍子的印子钱,我还少他十几个印,前日向他说了找关,他允我后日送钱来。老爹将这几件事耽迟两日,等印子钱过了手,开发他们罢。”康嘉福道:“那毕老头子、包琼两个人炒虾子总等不得红,如何等得!连那郭学猷打知单的事,我总代你垫了再算罢。”强大道:“如此更好,拜托老爹罢。”庾嘉福道:“你适才告诉我那些把势传签,也要看人行事。大的大酬应,小的小酬应。就是那签上名字认不得的,说不得这句话,也要算个例分,省得为这点小事,又生出别的枝叶,岂不是为小失大呢!若说是没有生意,今日买只公鸡,夜里剪剪牲,打个喜醋炭,打起精神慢慢的往前敷衍。这要托天保佑,生意能镊转转头,把身上的债洗洗再说。此刻你身上欠人多少利债,要算是骑在虎背上,欲罢不能。你想想我这话可是的?”强大道:“老爹的话原说得不错,这是照现在这样生意,如何过得下去!”庾嘉福道;“那个开关的人家不欠人的债,要像你这样焦愁,还要焦死人呢!”强大又问道:“今日茶钱饭钱共用多少钱?”庾嘉福道:“约七千多钱。”强大道:“真正是闭门家里坐,祸从天上来。就像是走路碰死了个老头子一样。”庾嘉福道:“险些忘记告诉你,还有好笑的事,白实新向我说洲你帮个忙,算是暗要谢仪。我心里暗笑,又不便回却,允他过一两日会,也要弄几文汰化他。”

正说之间,那地保方尚来找强大,听见痰四老爹的声音,便走进房来,请叫过三人。庾嘉福道;“方伙计,你来做甚么事,有甚么话说?”方尚道:“我一则为昨日晚间的事、我不放心,过来问问—,二则今日早间包老头子来找我问信,—‘同他吃茶,那包琼又送了知会来。我回他们说:这里昨晚闹事,等了结的了,自然有入过来会你们。吃了几十文茶钱去了。我午前将知会送到这里,未曾会见强大,所以此刻又到这里来会他的。”庾嘉福道:“昨晚的事已经了结了,难为你耽心。那毕老头子、包琼两个人,我到教场里去会他们,断不叫你作难。强大,你拿一百个钱来。”强大随即拿了一百文放在桌上。康嘉福将钱递与方尚道:“你拿去将早间茶钱会的了,宽一天叫强大候你。”方尚道:“我同强老大也不是一天的交情,不晓得多少事承他的情帮我的忙,若是件件事同他要钱,到不成个相好了。”庾嘉福道:“你这么说就罢了,我是我的江湖礼,不能不这样说。”方尚将钱拿着告辞去了。

巧云正在房里代庾嘉福打烟,这见三子走进房来,向巧云道:“巧相公,魏少爷们来了。”巧云问道:“可是昨日在这里吃酒的?”三子道:“正是。”糜嘉福道:“巧相公,快些去罢。昨晚你被他们拿去的洋钱、首饰,今日放他个差,好补补救。”巧云听了一笑道:“干老子们请坐坐,于女儿少陪了。”强大要另外喊相公来打烟,庾嘉福道:“不必喊了,我自己吃罢。” 庾嘉福自己吃了一回,将瘾过足,将两个知会带在身边,同王七、赵八离了强大家,到了教场竹炉轩茶馆,找着毕庆嘉,人了席。废嘉福道:“老朋友,不是我怪你,强大家你既拿他节钱,又要叫他帮忙。就是他未曾栽培你,也该告诉我,又做这些懈怠事做甚么?”毕庆嘉道:“我虽是每节拿他那几文,因却不过你的情。外日因挤住件事,叫他帮个忙,他把脸打得高高的,故而我才同他顽的。”庾嘉福道:“如今长话矮话不必说了,这里有张票子,推我的情罢,嗣后心照。”毕庆嘉接过钱票一看,见是六八四百八十文,顺嘴道:“四哥,太菲了。”庾嘉福道:“你莫嫌菲,还是我垫的呢。”说着将知会递与毕庆嘉道;“又花了一文本钱了。”毕庆嘉将知会收回,庾嘉福同他拱手而别,又找着包琼向他说道:“包兄弟,你们近日寻钱总不分篮了,又拿人家节钱,又闹知会,叫那开门的人总没路走了。”包琼道:“四哥,你莫怪我,强大忘记了当初在人家打杂,如今做了东家,弄到钱了,眼底无人。那一日在柳巷烟馆里,被他拿的那个苗,令人过不过去。诚心想划划他的翅,也不想节产沾他那点光了。”庾嘉福含笑道:“兄弟你莫见怪,不要这等说法,一家不沾光,两家不沾光,那里打把势去!”遂拿去四八三百二十文一张钱票并那原知会递与包琼道;“拿去吃鸦片烟罢,嗣后不必做这些蛇足事了。”包琼将钱票知会接过去,看了票上数目,向庾嘉福道:“莫怪,莫怪。”打恭作揖的去了。庾嘉福又去找寻郭学猷料理知单事件,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