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
  独对青天举一觞,醒时歌舞醉时狂。
  黄金不是千年乐,红日难消两鬓霜。
  身后碑铭空自好,眼前傀儡为谁忙。
  得些生计随时过,光景无多易散场。

伊钦差正在看书之际,从外面进来一个贼人:身高约有八尺,黑紫面目,环眉大眼,迎面头上有一个大疙瘩,年约二十以外;身穿蓝绸汗褂,青洋绉中衣,青缎薄底快靴,手拿鬼头刀,说:“伊哩布,你可认得我?”大人一瞧,是上水工的头儿、单角兽马夺。大人说:“你来此何干?”马奇说:“赃官,你不认的我,我乃是天地会八卦教的小会总。今天奉镇北侯卢会总之命,特意前来杀你。”说罢,举刀就剁。大人一闭眼,只听“扑咚”一响,贼人栽倒就地。大人一瞧,从桌底下钻出一人,将贼人捆上,说:“大人不必害怕。我名张义,乃陕西咸阳人氏。知道二马与倭侯爷上百花山办案,我怕有贼人前来害大人,我暗中保护。吾要去也。”说罢,出离上房,竟自去了。大人说:“壮士慢走!”连叫两三声,张二虎并未回来。大人这才叫:“来人哪!”东西配房众人起来,看守贼人。候至天色方亮,倭侯爷等回来,何喜正在门首站着,见三个人回来,将昨夜晚上之事细说一遍。三个人到里边,给大人道受惊,把拿获贼人之事禀明。大人一一讯问口供,果然皆是天地会八卦教,与侯爷共同递折子,奏明圣上。康熙老佛爷钦派吏部尚书田文忠至黄河岸审问卢定河与王千层,果然确实。这一天,有人禀报:“龙门合上!”天在正午,把六个贼人到河岸,枭首祭神。众位大人焚香祷告,将贼之首级扔在河内,候了三天,并无动静,口子没也开,从此清平。大人递折子,请匾额一块。康熙老佛爷钦派南书房书写“神灵感应”四字,发往黄河岸,交伊哩布办理。

众人诸事已毕,回京请安。倭克金布面圣请假回籍,康熙佛爷是有道明君,赏了一年假,赏白银二千两。侯爷谢恩请训,拜别王爷、至近的亲友,回江苏去了。伊哩布升授工部尚书,兼管顺天府事务。马成龙召见,圣主龙心大悦,想起当初兴顺镖店之事,此时马成龙也发了福啦,又穿着官服,圣主一问他这几年所立的劳绩,马成龙福至心灵,一一奏明圣主。天子钦赐博奇巴图鲁,赏穿黄马褂,赏戴花翎,升任京营协镇,衙门在京西海甸,又赏赐大环金丝宝刀。圣主开恩,知道他们在外多年,赏了半年假,赏银二千两。马梦太升任京营南城抽分厂的参将,也赏假半年,赏银一千两。

二人谢恩,回大人住宅,在东交民巷路北。二人住大人外书房。大人把两个人叫进去,问他二人是回家,是在京当差?二人齐说:“圣上赏半年假,我等家中俱皆没人,暂在都住半年就是了。”马梦太说:“我到安定门外头上上坟。我家的房子,是我一个亲戚在那里住居,我也用不着他,我和马大哥在此居住就是了。”大人说:“也很好。你两个人明日递谢恩的折子,由户部银库把银子领来,该当作几件当差使的衣服。”马梦太二人回到书房,过了几天,诸事办理完毕。他把所领的银子买了绸缎,叫裁缝在本宅就做起衣服来了。马成龙拿了四百两银子,给彰仪门里井泉馆孙大哥送了二百两去;又给白德之妻洪氏嫂嫂送去了二百两银子,叫他度日。除此这二处故旧之交,并无别处。马成龙回到宅内,与梦太居住,毫无一事。这一天,马梦太邀他出前门听戏,马成龙说:“没个听头。假打假闹,假杀假砍,没有看头。”梦太说:“菜市口瞧杀人的,那是真的,若不然,咱们哥俩到京西游游三山五园,西直门外头瞧瞧高亮桥、万寿山,游游昆明湖,游游绣寿桥,到香山游游碧云寺、卧佛寺、天台山、宝珠洲。”马成龙说:“我不去,除却了山水、房屋、树木,并没有别的可瞧的。”马梦太说:“那么你就在家坐着么?”马成龙说:“我有一个地方可去,怕你不去。”梦太说:“是哪里?”成龙说:“苏州。一则到那里开了眼,二则还尽其朋友之情。大哥顾焕章他家本在苏州住,咱们到那里,他必带着咱们游姑苏虎丘山。还有三弟张广义,他现任江苏水师的统领,你我在他衙门里住几天,大概无有不可。”梦太说:“你得做两件衣裳,咱们好去游去。”成龙说:“我交给管家何喜,叫他到绸缎店里给我拣时样的缎匹买来,叫裁缝给我做上几件衣服。”梦太说:“也好,你拿银子来,我给你买去就是了。”成龙遂把银子交给梦太,置办衣服。又叫大人宅内家人前去写车,雇到五家营。家人去不多时,就带了一个赶车的来,给成龙、梦太请安。成龙说:“你姓什么?”赶车的说:“我姓曹,行六,久走五家营。”成龙说:“送到五家营,要多少钱?”赶车的说:“你是管牲口吃?是管人吃?”成龙说:“我们全不管。”赶车的说:“你给三十两银子。”山东马说:“就是。我先给你五两银子,本月十五日把车放来,一早起身。”赶车的点头答应,拿了银子竟自去了。

这一日晚半天,同马梦太进去见大人,禀明要游苏州之事。大人说:“你二人道路之上,须要小心。我给你二人二百两银子,作为路费。不知你们多早起身?”梦太与成龙说:“本月十五日。我二人扮作保镖的模样就是了,如要是到了苏州,再露本来的面目。我二人在路上就说是保镖的。”大人说:“很好。你二人要早早的回来。”

两个英雄到了十五日那一天,拜辞了大人。外面来给梦太送行之人不少。也有给山东马来送礼的,是彰仪门里路北井泉馆来的,送来了茶叶、腊大八件饽饽。又有赶车的到了,也就大家收拾行囊对象,二人告辞。只见里边管家何喜笑嘻嘻的说:“马大人,我来送你几件衣服,你来瞧瞧好不好?”说罢,拉着成龙到他那屋里去,然后拿出来一个包袱说:“大哥,你瞧僬这几件时样的衣服,都是送给你的。”山东马一瞧,是玫瑰紫摹本缎汗褂,紫摹本缎中衣,玉色绸子袜子,大纸缎子山东鞋上绣三蓝套皮球,油绿洋绉大衫,共合这几件衣服。山东马一瞧,说:“好,穿上叫他们去看看。”原来是管家何喜与山东马玩笑,故意的把他戏耍一番。今天马成龙把衣服穿好了,在穿衣镜一照,说:“好家伙,我出去到外边叫他们瞧瞧就是了。”说罢,走到了外边,一看,大家都笑了。马梦太一瞧,说:“好哇,真像一个海里蟒。”山东马说:“你别玩笑啦,我要上车了,一到苏州也叫他们瞧瞧我是个外场的朋友。”跳上车去,瘦马说:“好哇,我亦换好了衣服。”穿上蓝绸裤褂,漂白袜子。蓝宁绸四镶双脸儿鞋,跨着外辕。赶车的一摇鞭,直出前门,顺大路出了南西门。头一站住在半路招商店,方才下车进上房,店中柜房里说:“伙计,你瞧瞧,许是拐带吧?”跑堂的到了屋内,送过净面水,然后一瞧,原来是个男子,问:“要什么菜?”山东马说:“要四样冷荤、四样热炒、两壶酒。”跑堂的去到外边要着菜,告诉众位掌柜说:“是一个男子,穿着衣服像个女子似的。我先去给他们拿菜去,然后再说话吧。”山东马与梦太二人喝了一个酩酊大醉。次日起身,梦太给了店饭钱。晚半天住店也是如是。一连三天,都是梦太给的钱。到了第四天住店,马成龙说:“今天请客。老弟,你要可吃的菜买。”梦太要了好些个菜,喝了好些个酒。次日天明,山东马也就望褥套的里边一摸,说:“坏了,我忘了带着银子了,兄弟你给他吧。”梦太说:“好,都是小弟我的事,你不必挂念,那算什么。”二人自此在路上非止一日,到了邢台县北关,天色尚早,赶车的曹六说:“二位,今天咱们住在此处?还是住在下站,多赶三十里路?”马梦太说:“我们又无有要紧的事,何必如此?咱们就住在西关外。”见前边大街路东有一座客店,门首站着一个掌柜的说:“曹六爷来了么?里边来吧!”赶车的一摇鞭子,那骡子刚要入店,马成龙说:“我下车去。”手拿大环金丝宝刀,方一入店,只听的“克嚓”的宝刀在鞘内一响。焉想到二马今天来到此处,要惹下一场大祸。山东马知道这宝刀有喜报喜,有凶报凶。在鞘内一响,马成龙说:“了不得了!”打了一个寒战。

不知二马到此该当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