〔先声戏蝴蝶〕调词曰:
西湖恶打,洪、童莫辨真假。丧胆亡魂,在拳底脚下。当日成衣铺闻名骇怕。今日黄河边,真洪昆错认假童昆,又打得东逃西窜如奔马。
枣核钉自从考了六等,当堂发落,褫革衣衿,打了板子,杭州城里那班在学的朋友都不与他交接,他也没脸面到街上来玩耍,在家又久坐不住。此时胡宗宪开假在京,他想到父亲任上遮遮羞。这一日,寂悄悄跑到赵怿思家说:“大爷,一向少来候安。
”赵怿思说:“老彪,你怎么考取一等第一名,忽又降到六等,连底子都勾的了,还要打上三十大板?我不知的确,你把原由说来我听。”枣核钉说:“大爷有所不知,晚生只为太要好了,反做出这不好的事来。正逢岁考年头,弄些手眼,把陈保元的文章割去卷面,就算晚生的等第。被那该死的宗师察出弊窦,还说:‘理当奏办,从宽处结’,丢了个大丑。所以不好出门,迟到今日纔来谈谈。大爷,我若硬着头皮去考真岁考,就是文理欠通也不过考列四等,还不得到老六。无奈李戴张冠,弄巧成拙。八百两雪花银用得可惜。三十个毛竹板打得生疼。这是自己作孽,也不怪人。我觉得倒有一件事替大爷不服。大爷是堂堂工部尚书的公子,做官是个四品京堂,一呼百诺,怎么被童昆、洪昆两次三番挫折,竟无可如何。外人说大爷好像个逍遥儿上的兔子,十点儿,呵着尾巴在家里蹲。况童昆、洪昆一个是漏网强盗,一个是邪教妖人。听说他们还要到京谋干。难道大爷反躲避这这两个杂种不曾?世间伏路相逢之事颇多。若在京里遇着他们更好复仇。”赵怿思说:“老彪说得有理,就要你同我去纔不寂寞。”枣核钉说:“晚生自然奉陪。大爷多带盘缠,多带打手。倘在路上遇着他们,就结果了性命,却也不难。这九月十五日是个良辰,寅时起身最好。”
枣核钉当晚回去,到十四日雇船,诸事齐备。十五日大早随赵怿思登舟。路上行了二十余日,十月初旬到了王家营,雇定大车,正要渡黄,枣核钉忽见黄河边上来了一人,向赵怿思说:“大爷,事有凑巧,前面走的好像小洪,溜下单来了。我高叫他一声,如果是洪昆,他手无缚鸡之力,在张成衣铺里冯教师一手就抓起来了。今日不必费大爷清心,我胡彪一人就结果他了。”枣核钉高叫道:“洪昆那里走?找你多时。”洪昆回头一看,认得是枣核钉,后面跟着多人。心中暗想道:“我如今那里怕你?”佯为不知,仍向前走。枣核钉早已赶上打来洪昆不慌不忙,用手轻轻一格,枣核钉“勃通”跌倒,跌得冒头驴子似的。爬起来就是一头。洪昆闪开让过,枣核钉一头撞到空处,又跌个狗吃屎的筋斗,把门牙跌去,鲜血淋淋,跌得昏天黑地。忽然上前打一恭,说:“得罪客人,我错认人了。原来你不是洪昆。冒昧,冒昧!”洪昆笑道:“你是枣核钉。
我怎么不是洪昆?”枣核钉听叫他混名,吃了一惊,疑惑起来说:“既是洪昆怎么有这等膂力?”往后招手叫:“大爷,带家将一齐都来。”洪昆说:“我本不找你们,你们偏要来送死么?”
枣核钉勉强说道:“我不过脚下打了个滑踏,你就夸起嘴来。大爷,我们都动手,打死他罢。”赵怿思稍稍有几着毛拳,带了数十名打手,一齐上来。洪昆把那些家将打得纷纷落水,一手提起赵怿思向枣核钉身上摔来,两人一撞,都倒在地。洪昆说:“饶你两条狗命,快些去罢!”枣核钉说:“我们命里该应少拳头债,怎么一手抓得起来的洪昆如今忽然就会打人?
今日不要命了!快些爬起来,一定与他见个谁胜谁败。”那些家将在河里爬起,好似些水鸭子一般,不敢向前。赵怿思听枣核钉的逼话,不得不来帮他,两人又动手打来。洪昆把枣核钉踩在脚下,把赵怿思抓在手中,左右开弓打嘴。枣核钉叫饶道:“洪爹爹,洪祖宗!饶你两个孙子罢,以后再不敢惹洪爹爹、洪祖宗了!”
这一打,与童昆在西湖上相似。洪昆撒手放了赵怿思,松脚放了枣核钉。两人站起面面相窥。
枣核钉说:“奇怪,奇怪!童昆威振西湖中,洪昆武耀黄河外。打手一脚直利害。晚生这里尿屎直流,大爷那里齿牙敲坏。问家将何在,只剩我两人还他拳头债。”枣核钉指着河船说:“大爷,势头不好,还是快跑。”两人渡过河,见那些家将先过河来,枣核钉说:“你们太没用了。我与大爷还被得住他几拳。”有诗为证。
诗曰:
变幻离奇事可疑,武夫文士不同时。
只因误听洪昆字,错认英雄总不知。
赵、胡渡过河去,洪昆站在黄河边岸上说:“今日若无童老伯先师传授武艺,必遭毒手。谢天谢天,兼谢先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