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日雄未倾,袍马朱殷好。
蝇母识残腥,野火烧龙船。
湖水远莫浇,烟障毒人倒。
望之远若迎,少焉忽如扫。
阴风吹大块,蚩尤煮长潦。
怪沐一何繁,水与火相燥。
机械狎鬼神,去来遮瞭眊。
何地无恢奇,焉能尽相告。且说常遇春分兵两支,水陆夹攻,前后接应。将及天明,一齐会集。徐达传令,鸣金收军。与常遇春、俞通源、薛显、王铭等相见,真如再生兄弟梦里重逢,不胜之喜。即唤军士将尹义、石清枭首。随集众船直走湖州的昆山崖边屯扎。与伪周的兵水陆交战,共计有五阵,伪周兵马大败。遂统三军,直抵湖州城下。丞相张士信闻知大惊,即率境内壮兵十万,径往旧馆地方,以击朱军之背。常遇春探知此信,便对徐达曰:“贼兵此计,是欲使我兵前后受敌。既来困我的兵又来分我的势,不可不防。不如待末将同朱亮祖、王铭拣选健土三千,径从大全港而入,结营东阡,复抗敌人之背。因令军士负土阻塞港口,绝其归路,此计何如?”徐达道:“所见亦妙,常将军依此而行。”遇春领令,即引兵前往东阡屯驻。士信阵上,早有先锋徐义出马迎敌。遇春一边摆开阵势,一面唤众将士入帐,吩咐曰:“今日士信有兵十万,我兵仅止三千,尔等切须努力同心,功成之日,当受上赏,决不食言。”便传令军中摆酒过来。遇春酌酒在手,对众将曰:“倘有面不带矢,身不中伤者,有如此酒。”即持刀勒马,当先而出。一见徐义,也不打话,便把刀乱砍,好似剖瓜切菜。那三千人看见,即放马杀去。杀得士信阵上的兵人人胆丧,个个心寒,祇得四散而脱。徐义引残兵数百,向树林中伏了一夜,方纔脱逃得去。遇春一领绿色征袍,及一匹追风白马,俱被染得浑身血迹。东阡前后五里地面,东倒西歪,都是死尸堆积。天晚而回,士信连夜申奏士诚,曰:“金陵兵势浩大,望御驾亲征。”士诚先请,即刻传旨宣五太子及大将吕珍、朱暹等,再添兵五万,驾了赤龙船,列阵于乌龙阵上,与朱军相去不远。常遇春即唤副将王铭曰:“我闻五太子虽然矮小,其实精悍,力雄敌万人,人都说他平地能跃起三丈。又且吕珍亦是力雄气足,非比寻常。今又加兵五万前来。我兵三千,明日何以抵敌?今我再三思量,士诚亲自驾了大舟而来,其兵必疲,不如今夜乘其困怠,汝速领水军驾小舟百只,各带火具,傍近大船,四散放火攻杀。他见势头不利,必然登岸而逃。我于东、南、北三面树林中,插旌旗,挂灯火,令军士五十人,击鼓吶喊。他必向西路而走,我同朱将军带领二千勇士,伏于西路之左右,参差犄角,待他来时分头而出,倘不能擒,亦必破胆。”王铭领命。将近初更,先驾一舟前往。恰好士诚水寨中有五六个一队,在岸上,右巡哨过来。王铭向前将一个敲锣的一把扭住,曰:“你且勿叫,若叫起来,吾即杀你。你本身姓甚名谁?派在何营巡哨?”那人便曰:
“我姓王,排行第七,人叫做王七星。派在前营巡风,一连六个人。”王铭一一问了明白,将六人杀了,把号衣剥将下来,交与面貌相似的六人,俱照巡哨的打扮,即叫军士把那六人尸首,丢在远处河中。正好收拾停当,又见一伙儿六人,又慢慢地提铃击梆走将过来。王铭叫道:“阿哥,我王七星早在镇上抢有牛肉一包,我们同伴邱大元又抢有白酒一樽。我等今日辛辛苦苦,到晚上却要坐享了,到船艄上去安睡,不意又派令巡哨。阿哥们可怜儿见,替我们在此巡哨一回,待我兄弟们走到船吃些儿就来,也不枉了同伙共事。”其中有两个便曰:“这个有何不可,但我们也要吃一钟酒,嚼块儿肉,方肯替代替代。’王铭便答应曰:“这些酒,这些肉,又不是真金白银买来的,不过是用首饰货换来的。俗云‘首饰买的,将来结交兄弟。’有何不可,就请下船。”直到半路光景,中间一个曰:“我们两处巡哨人俱走了来,倘有失误,明早吃军政司棍子。王七哥,你可先同他们伙中四位去吃一些儿,再来换我们。公私两尽何如?”王铭答道:“好,好,好!”一头走,一头问他们是张三李四的名字。倏忽间,将近船边,王铭先跳上船,把后脚将岸一蹬,那船忽地里离岸有二三丈。王铭便把篙子在手,撑将过来,说道:“列兄,逐位儿请下船,但船小不堪重载。”舱中早有一个知心的持刀在手。王铭先把手接着一个下船,便将身子故意一推,将那人推进船舱里。那人叫一声:“啊呀!”就不见响。王铭因而再把手接一个下船,接连四个,皆如此做作。谁知那人叫得一声,俱被舱中人杀了。王铭实时收拾起四人尸首,把他衣服与我军士四人穿了。又到岸上来,叫两个吃酒。那两人又被朱军照前方法结果了性命。王铭侧耳一听,已是二更一点,即唤从军招呼众船到来行事。正说之间,又有南边巡哨的人六个走来。王铭把嘴一拱,祇见我军士即将他们两个扭住厮打,大叫:“为何今朝没有饭分与我等吃?”那二人曰:“我何曾认得你!”扭来扭去,四个滚作一团,一滚直滚落河岸边去了。朱军即掣出刀来砍了。口里叫曰:“你便诈死,我明日与你哨长处讲理。”扒上岸来,那四个人亦被王铭一般把来结果了性命。三处巡哨的军丁,此时却已都是王铭手下所扮的,敲锣击柝,走来走去,不上半会,祇见朱军的船如蚁而至。王铭便在岸上大叫曰:“张千户,偏你护驾来迟,王爷发怒,先时被我们遮过也。如今你这百只小船不可在外,可分投里面去支值,省得再误大事,招惹受军政司计较。”那小船上便应道:“岸上招呼的莫不是羽林卫左哨王七哥么?”王铭应道:“正是,正是。”那人叫声:“多谢回护,明日店中相谢。”便领了小船儿,祇向大船儿边撑进去。那船上人祇道果是护驾的官军,又是王七星在岸上打话,那里来提防他,任他分头在船傍往来。再停了半会,将近三更左侧,王铭在岸上越发敲得响朗,即对船上说道:“船上官长,趁我此时精神,你可以略略睡一睡儿,若到四更左右,我招呼你们超来,那时候待我们也偷些懒儿何如?”船上人曰:“这等甚好,你们却要小心。”王铭曰:“这个敢烦你取笑耍子哩。”那船上因此也都去打睡了。王铭低叫众军曰:“此时不动手,更待何时?”那小船上人,便即四下放起火来。王铭看见火势已猛,四下俱已难救了,便唤众人驾的小船一一放开,在岸上大喊道:“船中有火,可起来,可起来……”正叫未完,那船上的人,梦中惊醒起来。见士诚龙舟上已是烈焰腾空,连自家带来的火具一齐发作。五太子见势头不好,便回烟火中抢得士诚出来,便登岸而逃。吕珍、朱暹在后面相随。其大小官军约莫烧死了大半。逃得性命的,昏昏花花也分不清东南西北。王铭假意上前跪曰:“王爷还向西路而行,庶于姑苏近路。”便又指南边及东边、北边三处曰:“他兵三路,而伏后又赶来了。”众军也说陛下还是向西边为妙。士诚曰:“巡哨军士,说得极有理,明日可到军前请赏。”王铭一路走,一路喝道:“小的是左哨王七星,求王爷抬举!”未及半里,忽见一个水缺,假意一跌,直跌到河边,大叫:“疼杀我也!”那士诚及残军已去的远了,走上岸来,一望那水寨正聒聒噪噪,火势十分猛烈。恰有朱船一只摇来,王铭跳上船头,自回营中而去。那五太子保着士诚向西而行,说道:“远望朱兵都从东、南、北三面追赶,独不晓得我们从此逃脱,正是天赐一条便路,以宽我王之忧。”未知逃出性命否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