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楼半天起笙歌,风送宫嫔笑语和。
月殿影开闻夜漏,水精帘卷近秋河。
且说那高山大王赵大郎自叹道:掩昔年若没有呼世子救我舍妹,俺一家儿性命就难保哩。那晓得呼家世子打了庞黑虎,恰巧他的妹子,朝廷又封为贵妃,故尔引出许多事来,把一个功臣府化为乌有,杀了呼家三百多人。俺想起来,那呼家之变,明明是由我们而起的。若庞黑虎不抢我的妹子,那时,我夫妻两个也不求告人救了,即使呼家在赵家庄经过,断然不会去打庞家,就没有这些灾难了。那晓呼世子被庞兵追到这里来,恰恰又遇俺的妻妹巡山,所以先令头目上山通报,俺一见了他,就说将妹子与他完姻,再作道理,但不知梳妆可完?
大郎正自言自语之时,只见一班使女簇拥了小姐出来。大郎见了妹子,说道:“贤妹,愚兄将你配与呼世子成亲,这是义不容辞的事。若非世子救你回来,我们一家性命早已被庞家害死哩。”凤奴道:“小妹亦知大节。”大郎道:“难得贤妹才智不差,呼世子这般义气,俺当捐躯相助。”凤奴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大郎又令头同唤齐乐工傧相,营门上挂彩张灯,今日与凤奴完姻,明日领赏。那一班军士,都在营门侍候。乐工傧相,齐集内营。吹打了一番,大郎吩咐乐工傧相到前营请了呼将军来,与小姐结亲。那乐工奉令往请,傧相念了诗赋,三请新人,来到里营,喝请凤奴与呼将军参拜,行过夫妇札,两位新人拜谢了哥哥嫂嫂,一班军上齐在营门道喜,女使仆从一齐叩见。到了日落西山,点齐了宫灯,送那新人进去。真是:
洞房花烛蟾宫喜,月殿姮娥下九重。
一宵晚景不题。到了来朝,大郎夫妇重又相见了两位新人,各述了一番衷曲。大郎夫妇再三劝解,那守勇时刻想着爹娘死的如是之惨,怎忍心受这般快乐,人子之心岂得放下?凤奴道:“公子,你且放心,我家哥哥嫂嫂已经说明,帮我呼家杀庞贼报仇。妾劝公子,留心兵将要紧。我们且到外边与哥哥嫂嫂商议,必有奇谋。”不道谈谈讲讲,又是黄昏月上,别了兄嫂回房。凤奴道:“公子,昔年与你一别,不知后事如何,请说一遍。”守勇道:“凤奴,我说与你听:俺那年打了小庞,夺你回庄,那知黑虎不多几日死了。谁想他的妹子,朝廷封了贵妃,不道他僭用正宫娘娘的仪仗,往岳庙进香,偏我爹爹巡城,看见了他,不许僭用。那晓庞妃假公济私的一奏,仁宗也不同是非,把我呼家三百三人,一旦死于非命。那庞奸又查点首级,少了我兄弟两个,他又奏了仁宗提兵追赶。这教:奸权衡厌忠孝,昏庸朝政失纲维。那晓白黑夜逃来,走了一日,所得后面炮声不止,回头一望,却是兵马来了,那时急杀我也,幸见有扇小门半掩,我且挨进了门,却是王员外的一座花园,且喜无人,我就到假山洞里躲下。那晓身子疲倦,且打个盹,待庞兵去了,我好再走。谁想竟睡了一夜。来日,他主婢两人到园,看见我睡在他园里,那侍女翠桃看见我就叫喊起来。幸亏小姐喝住,于是查究我的来由,刚说了几句,就听炮响不止,唬得我胆战心慌,亏得小姐教我改妆成女子,叫翠桃送我上了绣楼,说是李员外家来学绣的。那晓老庞领了兵将,到王员外家各处搜寻,来到绣楼,指定卑人,说要洗剥衣裙,那是真正上天无路入地无门。全亏王员外请了包文正来,退了庞贼。又蒙包王二公,姑念我是功臣之子,留住花园,早晚与员外相叙。正是:道古谈今皆学问,悟参世务即经纶。那王员外道我不凡,将金莲小姐配我,在他府中欢娱,已是半载。那日,包公密差人来,说老庞添了三万人马,分作东南西北四路追捉哩。我听来人说了这话,若是逗留不走,未免漏了消息,反害及员外,于心怎安?是以嘱托翠桃一番,小姐怀妊三月,切勿唬坏了他。日后若生了个男,叫他延庆,将来也好到西番来寻我。用这样的话语,又去叮嘱了小姐一番,就叩别员外起身。不道走了许多日子,才到这里。若不是你姑嫂在此,俺怎得相见令兄,庞兵如何败走。但是承兄姐恩德非浅,退了庞家的追兵,又让我和你完婚。教俺怎么消受?”
凤奴道:“说那里话。自古道:以德报德,天下皆然。况我公公婆婆身死非命,公子的受苦含冤,皆由妾引起,我一家敢不捐躯图报。与这个庞贼决个雌雄?”守勇道:“既如此,我们且睡,明日再与大舅细谈。”正是:
琵琶先抹绿腰头,小管丁宁侧调愁。
半夜美人双起唱,一声声出凤凰楼。
话说庞集请了那三万人马,分了四路追赶,那晓一路而来,又经两月,到此高山,不道反遇了一哨人马,挡在山坡,讨取买路钱。庞集口出狂言,妄想就此现成军马剿灭山寨。谁知倒被这两个泼妇杀得大败亏输,人马已伤其半。参谋道:“丞相,我们且收了残兵,退到后面那大王庙,扎下营盘,再作道理。”那庞家的人马已杀得力倦精疲,到了大王庙扎下营寨,那些兵将,个个垂头丧气,锐气全无。这教:
岁岁金河复玉关,朝朝策马与刀环。
三春白雪归青冢,万里黄河绕黑山。庞太师无计可施,一时捉拿不到呼家二子。不知不觉过了十几年。
一天庞集朦胧睡去,忽然见呼家将的兵马一直杀进京来,放那连珠炮,震得天摇地动,神鬼皆惊,旗上写道:“呼必显孙女、孙儿呼梅仙,呼碧桃、呼瑞珠、呼彩鸾、呼延庆、呼延龙、呼延豹。”忽内中一员小将闪来,指定了庞集骂道:“奸贼招箭!”话犹未了,只听嗖的一响,那晓射中了庞集的左额。庞集大喊一声:“啊呀!不好了!”醒来却是南柯一梦。庞集想,呼守勇、呼守信日后必有扰累,若不去追他,犹恐放虎归山,虽是提兵追捉,总是画饼充饥,捕风捉影。于是,下令速速回京,请旨添兵助战。那中军赍了奏章,到京上达。这教:
军前告急非通小,直达丹震下九重。
仁宗据庞集奏称:逆贼呼守勇等,未免盘踞山林,集众猖狂,必得请兵追剿,以除恶逆。仁宗降旨,命众卿议奏,那晓合朝文武并未议复。仁宗想:这样看起来,忠良都是假的,朕再降旨前去,若不速议具奏,一律按法治罪。自古到今,那个不晓得,食君之禄,分君之优,岂不伴食不理?
仁宗正大怒,恰好皇叔出班启奏道:“臣康亲王启奏陛下,那逆贼呼家将已奉旨歼灭,尚有两子逃去,未尽剪除。我皇钦命贵妃之父庞集,提兵追捉,经久未获。臣想,我皇祖太宗开创宏基的时节,原亏了杨业、呼延赞、王贵辅治我朝的天下,他三人南征北讨,在荡西除,那夷狄听了这几个将官,人人恐惧,个个佩服,无一不钦敬他们,就是太宗,也知他赤胆忠心,有功于宋,故太宗都封为藩爵,令他子孙袭职。臣思太宗这般恩宠,他谅不敢悖,今庞集具奏,可谓大逆。臣等曷敢妄议?据臣愚见,我皇颁诏招抚,仍敕呼守勇守职,他如果赤心为国,就好将功折罪,倘不能克尽厥职,立可拿正问法,何必提兵远追?臣今旨昧干渎,统望圣裁。”仁宗听奏,心里甚是犹豫,道:“朕听王叔的话,极是情理。庞集的奏,也是为国。这便如何?且传旨前去,仍着庞卿作速领兵追捉。”却是:
遥知社稷山河水,全在廷臣战守功。
仁宗一腔心事回进官来,庞妃接见朝廷,奏道:“万岁今日为何圣容加怒?”仁宗道:“朕今升殿,王叔奏说呼家的事,朕心深有不忍。”庞妃听说“不忍”两字,心中好不害怕,说道:“高山的女寇,定是杨家十二寡妇,他同呼家是亲,只怕逆贼呼守勇必然躲避他家,但臣妾之父庞集,年老不堪报效,父臣不谙戎机,要求皇上格外赦免,敕召进官一议,便知分晓。”仁宗道:“卿言甚是。”即敕召庞集进京候旨。这教:
一封丹诏离金阙,马头行处即长城。
庞集接了圣旨,星驰上马回京。召进宫来,见了贵妃,说道:“娘娘,可晓皇上召我到京,却为何事?”庞妃道:“爹爹,召请到官,不过是女孩儿的意见。要请教呼家到底有何踪迹?”丞相道:“娘娘不要说起。我起兵一路追赶,到了高山,那晓两个女寇有许多喽啰,挡住了去路,要我买路钱。那五营四哨的官将,大家与他一战,再不想人马被他杀伤了一半,只得将残兵移驻大王庙。此后多年,连连有本章送达帝王,不知圣鉴如何?”贵妃道:“爹爹,皇上看了本,交臣议奏,那晓八王叔奏了一番,朝廷竟有不忍的心肠,被女儿也是一奏,如今平允了些。我说爹爹年老,且文臣不请兵政,求皇上赦免罪过,召请爹爹到宫商议。”丞相道:“娘娘,我向来自无主见,如今弄得这样光景,我还有什么见识?”贵妃道:“女儿有一计策在此,叔父庞天德现挂印总兵,他有四个儿子,极甚骁勇。何不启奏了朝廷,召他同往军前出战。我们嗣了他一个,朝廷封荫了他。”丞相道:“果然妙计。女儿赛过陈平。”正教: 弟兄竭力山成五,父子同心上变金。
且说仁宗恰好进宫,那庞妃父女接见了圣驾,就把敕召挂印总兵庞天德父子同往军前效力的诏启奏了一遍。仁宗大喜道:“既是庞天德有四个儿子,应将他长子赐卿为嗣便了。”
不知以后如何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