仲英连日佐述卿笔札,兼筹规取镇江之策。得秋光书,几不能复。述卿既往大观楼,乃伏案作书报秋光曰:秋光女士惠鉴:得书读至数十遍,已缝锦囊佩之胸际矣。天下见地之高,持论之正,料事之精,宁有如我秋光者邪?镇江都统,昏愦不习战。旗丁貌为训练,暇则笼百舌、饮醇酒,用自娱适,人无战心。林述卿谋自蒋王庙,以巨炮下瞰满营,一轰当立溃。惟新军三营,已分驻丹阳、高资、新丰诸处。精锐可用者,特蒋王庙一军。顾东南大势,民军已得其要领。
兵民咸恶亲贵之贪沓误国。吾思不举则已,举则必济。
计此间动兵,为事不过三日。女士所办红十字会如何?
被创壮士,果得姑射仙人为称药量水,即被巨创,定无不愈矣。惟此事非合群不为功。筹费固赖之公家,然择地必须严洁。病人便旋之事,固需男工。但以床席裀褥种种言之,费已不资。沪上女界诸名流,有无柄握,务乞详示。老叔母长斋绣佛,足不下楼,未知迟青轩中迩来增几许佳什。雄于前数年东涂西抹,间为诗词。从军以来,一切都废。顾为女士之故,转生我拈弄翰墨之心。林述卿亦间为小诗,琅琅可诵,在今可云儒将。异日女士能至镇江,可以与述卿相见。
其夫人已居沪上,颇镇定,不畏死,亦女中之杰出者也。秋气已深,诸惟卫摄。不备。
书讫,述卿归,饬各队官每队出兵二十名,赴上海领子弹。
并同时下令,以王子澄领蒋王庙军,以许仍士领刘营军,翌日出发。是夜军中人人受令,备战事矣。
十六日,孙萌至军,飞柬招述卿赴饮。席间语至慷爽,言镇江可图。述卿曰:“统领知旗营兵额实数乎?统领知各炮台客兵实数乎?”孙萌曰:“否。”述卿曰:“然则讵易言攻取之策。且前日统领分遣诸军散处丹阳、新丰、高资之间,信息睽隔,咄嗟号召为难。”孙曰:“此非某意也。”述卿曰:“军中意颇异同,谓公尸之。”孙哗辩不承。述卿遂以质言动孙:“请将散驻新丰、丹阳军队集京岘山攻城;留明字一军防高资。”孙大韪其议。时谈维城适在座,微语孙萌曰:“林君部署井井,有大将干略,不如以此军属之。”孙诺,登时请述卿长此军。时军中闻孙萌来,颇不怿。迨闻以大权属述卿,始悦。十七日,发令移营,趣京岘山。
十六夜,仲英属稿发文告。伯凯则宣告诸军。倥偬至迟明,人人各以白布缠臂,众拥林述卿出广场中。诸军环列,举枪为礼后,静默一无声响。述卿乃亢声为众演说曰:“自爱新觉罗氏入关,据有中夏二百六十余年。种族既殊,汉种恹恹蜷伏威棱之下。贵贱之辨既严,囚奴之辱无诉。顾物极必反,汉种自知惭慨,故力谋反正,复我汉民威仪。然前僵后踵,经斩杀铲刈,仍不少屈。愤郁既深,故武昌一呼,应者四集。今苏、沪诸处,以次收复。镇江一隅,宁非汉种所屯聚者邪?诸君子不以某为不肖,命长此军。某不敏,愿执鞭策,从诸君之后,倾此政府。冀有重见天日之期,即为汉族再兴之日。谨与诸君约法:一为严守军律,一为从令。一违法必惩,无惮亲故。一自宣布独立后,兵给双饷。战时给养,均出公家。”
演说后,诸军呼万岁。遂改镇军三十五、三十六两标为镇军第一协。以端木元森统第一标,以明榆林统第二标,全祖兴为总执法。遂颁军令曰:象山、焦山两炮台,向城轰击。炮声动,城中自有内应。刘协统率第一标一、二两营,趣东门猛攻。
入城后在道署集合。端木统带率第二标一、二两营趣南门。入时扑旗营,至都统署集合。第一标第三营屯京岘山,为总预备队。攻城时,专听京岘山举烽,拔队进扑。领军则居总预备队,以便策应。是夜传檄四出,均仲英属稿。十八日黎明,军中一一受令,将于夜中举事。述卿遂以书寓程都统曰:汉族受满人陵侮垂三百年矣!文字之狱,动致赤族;捕奴之律,祸及邻毗。汉将有功,则满人尸之;官中美利,则满人据之。不耕而食,竭四海之力养此庸懦;无阶而贵,虽万恶之罪均与洗宥。顾侥幸无持久之计,仇仇有必复之时。今天下共和,镇江不能独为贵都统所有。幕府已集兵城下,深恐不先奉白,猝尔乘城,不惟于大义有乖,且恐有无辜见累。贵都统当相时度势,自明去就。如愿释甲,当于得吾书后,将旗营兵械马匹,全数录交辕门,当以客礼相见。竭诚奉白,幸乞三思。
程得书大震,集其所部筹议。顾闻防营及各炮台已悉入民军,且卫兵及巡防队亦已外向,知不能战。且前一夕绅商集合公署,乞解兵柄,听民军入城。而旗营又多半逃溃,人不任战。
程太息,报书请降。程自念身为清室重臣。力屈势穷,义宜自裁,遂缢而死。而城外诸军未之知也。
时诸军俱集京岘山前,待蒋王庙举烽。各营分配地点已,肃穆静待严敌。下视各村,田牧如恒,初无惊扰之容。述卿谓仲英曰:“此文明之师也。顾伯凯安在?”仲英曰:“已随刘协统趣东门。”述卿曰:“贤兄殊有胆智,而仲英文采,殊过其兄。”语已大笑。时各炮台咸以人至司令处,问开炮当以何时。述卿言:“程都统已投戈降,镇江不血刃矣。”午正,整兵入城,全城安堵。绅商集面元戎,遂尊林述卿为镇江都督。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