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沪上党社纷起,如国民协会也,中华共和促进会也,共和统一会也,同盟会也(此为老会),国民联合会也,共和建设会也,中国佛教协进会也,中华民国中央演说团也,中华国货维持会也,全皖共和急进会也,民党进行社也,南京社会党也,言庞事杂,各有所见。然而革命之宗旨,则彼此符合如一。
而学生队尤轻?疆而敢死,其宣告北伐文,有:三户亡秦,廿年兴越,我江东八千子弟,讵不足以灭彼满人乎。
人人激烈,以死为的。女学生助之,或谬为眷属,密运手枪炸弹,至于天津。而北部亦争立决死、敢死诸队。或机事不密,因而枪毙者累累。然人乐烈士之名,亦甘其名而忘其身,虽父母不能禁也。汉上一役,学生死者如积。而家老竟有不知者,哭望天涯,惨声四达。然前僵后踵,转以死者为荣。沪上人人若发狂呓。
述卿方与某氏谋北伐之师。仲英以战创甫愈,又为秋光羁绊,恒未与议,此时将行装移至秋光家,身就聘妻,情款日密。
秋光禁之不令外出。女界谓秋光冷涩,以为不足与议。而秋光亦心薄此辈好张皇而乱人意,故长日与仲英讲论文字。仲英躬承家学,根柢深邃。而秋光聪明,殆出天授。彼此形迹虽密,然有礼防为之中梗,夜来非开窗燃烛,两人不作密谈也。一日,仲英忽谓秋光曰:“老人经月无书,吾当作函上达。”因略叙收复金陵事,并言以媒妁通婚于胡氏。叔母年高,而已身又病,故委装其家,日来病亦略痊矣。书中讳言金陵被创之事。更十日,得翁手谕矣。谕曰:不告而娶,非礼也。幸尔但聘而未娶,预以白我,此尚可原。胡氏女或无近来女界习气,有则非吾家之福也。余尚老健,惟时事关怀,日抱孤愤耳。十九日,资政院投票举总理,项城得七十六票,王人文、岑春煊各二票,那彦图、梁启超各一票。少帝闻监国陈奏鄂事,即启太后曰:“京师这么乱,我们不如早往别处去也。”言哀而动人。余闻之辗转累夕不能寝。闻良弼议,将横河铁桥断绝,扼南军来路,意将分南北两朝。然六朝划江淮不划黄河,黄河一划,身其余几?吾观南人之志不小,项城老谋壮事,固足以奠南服。
正恐天厌清室,事势正有不堪问者。近者,宫中出黄金九万两,而司财政者每两仅易银三十两。时京师金价昂至五十以外矣。若兄尚在镇江。闻林述卿已卸兵柄,此亦佳事。苍石翁书示雄儿。
仲英得书,与秋光共读。秋光且读且笑曰:“阿翁守旧至此。然终是前辈风范。”仲英曰:“翁固守节,然尚圆通。不尔何能听我从军于江表?”言次,闻马车辚辚,声至门而止。御者入言贝女士至。突见仲英,即曰:“勇哉壮土!闻天保城下先生中弹立僵,得秋光为看护而愈,此天所以相勇士也。”仲英曰:“力不任战,何足言勇。”清澄曰:“否。昨晤伯元,闻先生已临沪上。吾思莅沪必主此间,故来奉访。晚中一家春薄酌,能否惠临?”仲英以目视秋光。秋光点首,仲英如约。清澄且约秋光同往,秋光力辞。清澄既行,仲英曰:“秋光,奈何令我赴约?”秋光曰:“不行,彼且以我为妒。以若坚操,何至沦入溷浊?”仲英终怏怏。
至时,一家春上下酒客如织,卢眉峰、顾月城及倪伯元咸在。伯元一见,即问江宁事。仲英微微叙述。眉峰亦忘前吝,极道殷勤。而贝清澄承迎尤挚。时而同坐,时而引手,礼防尽溃。而仲英端凝不为动。贝氏风貌亦佳,特荡而无检,好名而广交,将推扩其声望,被于天下。家有微蓄,则尽出以结客。
并提倡女子北伐队,枵声狂态,群少年咸追逐其后。然闻仲英文武兼资,且好谋能战,故时时注意,并请介绍以见述卿。仲英唯唯。眉峰问天保城事甚悉,亦颇频以眉目送情。仲英木然若无所觉。席罢,以车归寓。秋光方坐而读书。仲英呼曰:“秋光,太累人。余今日入《聊斋》中夜叉国矣。”秋光大笑曰:“此尚为上流人物,下此宁止夜叉!”仲英口渴。秋光曰:“吾已瀹茗于此。此为隐屏岩茶,嗅之得荔枝香。”仲英微啜,渴止,问老人睡未。秋光曰:“老人不待我登楼不睡也。”仲英曰:“近得述公柬,将以明日邀余小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