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陟 王超 段何 韦鲍生妓 梁璟 崔御史 曹唐

房 陟  

房陟任清河县尉,妻荥阳郑氏,有容色。时村中有一老妪,将诣谒禅师,未至,而中路荒野间。见一白衣妇人,于榛棘中行,哭极哀。绕一丘阜,数十步间,若见经营之状者。妪怪而往问,及渐逼,妇人即远,妪适回,而妇人复故处。如是数四。妪度非人,天昏黑,遂舍之。及至禅师处,说所见,兼述妇人形状、衣服。禅师异之,因书记屋壁。后月余日,房陟妻暴亡,果葬于前所哭绕丘阜间,而容貌衣服,一如老妪前见者。(出《通幽录》)房陟任清河县尉。妻子是荥阳人,姓郑,很有姿色。当时,有个村子中一个老妇人,要去拜见一个禅师。还没到,中途路过一片荒野,看见一个穿白衣服的妇人,在荆棘、草丛间行走,哭得非常悲哀,又见她围绕着一个小土丘,在距离自己几十步远的地方,好象在干什么。老妇人感到很奇怪,走过去想问她。等稍稍靠近了她,那妇人就远离了她;老妇人走回来,那妇人就又在原来的地方。象这样有很多次。老妇人估计她不是人间人。天黑下来,就丢开她自去赶路了。等到了禅师那里,叙述路上所见,又说了那妇人的样子及装束,禅师认为很奇怪,于是就把这事写在墙壁上。以后一个多月后的一天,房陟妻突然死了,果然埋葬在那妇人哭和徘徊的小土丘一带,而容貌,衣服,全象老妇人先前见到的一样。  

王 超  

太和五年,复州医人王超,善用针,病无不差。死经宿而苏,言如梦:至一处,城壁台阁,如王者居。见一人卧,召前脉视,右膊有肿,大如杯,令超治之。即为针出浓升余。顾黄衣吏曰:“可领视毕也。”超随入一门,门署曰毕院。庭中有人眼数千,聚成山,视内迭瞬明灭。黄衣曰:“此即毕也。”俄有二人,形甚奇伟,分处左右。鼓巨箑,吹激聚眼,扇而起,或飞,或走为人者,顷刻而尽。超访其故,黄衣曰:“有生之类,先死为毕。”言次忽活。(出《酉阳杂俎》)太和五年时,复州有个医生叫王超,很善于用针给人治病。经过他医治的病人,没有治不好的。王超曾经死了,经过一夜又苏醒过来。醒后说象作了一场梦一样。梦中他到了一个地方,高墙楼阁,象王侯居住的地方。看见一个人躺在那里,那人招呼王超上前给他诊脉,病人的左臂长了一个肿瘤,象酒杯一样大,王超用针给他排出一升多浓水。那个病人回头对身穿黄衣的小吏说:“可以带他去看看毕院。”王超跟随黄衣人走进一个门,门上标有“毕院”二字,庭中有数千只眼睛,眼睛聚在一起,象山一样,瞬间明灭、闪亮。黄衣人说:“这就是‘毕’呀。”不一会儿,有二人,身材高大,分别站在两边,搧动着巨大的扇子,吹动着那些聚在一起的眼睛。扇子一动,那些眼睛就有的飞,有的跑,就象人一样,顷刻间那些眼睛就消失了。王超问是什么缘故,黄衣人说:“有生命的东西,先死叫‘毕’。”黄衣人说完王超就复活了。  

段 何  

进士段何赁居客户里。太和八年夏,卧疾逾月,小愈。昼日因力栉沐,凭几而坐。忽有一丈夫,自所居壁缝中出,裳而不衣,啸傲立于何前,熟顾何曰:“疾病若此,何不娶一妻,俾侍疾。忽尔病卒,则如之何?”何知其鬼物矣。曰:“某举子贫寒,无意婚娶。”其人曰:“请与君作媒氏。今有人家女子,容德可观,中外清显,姻属甚广。自有资从,不烦君财聘。”何曰:“未成名,终无此意。”其人又曰:“不以礼,亦可矣。今便与君迎来。”其人遂出门,须臾复来,曰:“至矣。”俄有四人,负金璧舆。从二青衣,一云髻,一半髻,皆绝色。二苍头,持装奁衣箧,直置舆于阶前。媒者又引入阁中,垂帏掩户,复至何前曰:“迎她良家子来,都不为礼,无乃不可乎?”何恶之,兼以困惫,就枕不顾。媒又曰:“纵无意收采,第试一观。”如是说谕再三,何终不应。食顷,媒者复引出门,舆中者乃以红笺题诗一篇,置何案上而去。其诗云:“乐广清赢经几年,姹娘相托不论钱。轻盈妙质归何处,惆怅碧楼红玉田。”其书迹柔媚,亦无姓名,纸末唯书一“我”字。何自此疾病日退。(出《河东记》)

进士段何租房子住在客户里。太和八年夏天,得了一场病,病了一个多月,稍稍有好转。天亮后用力梳洗后,靠几案坐着休息。忽然有一个男子,从所住地方的墙壁中的夹缝中走出来,只穿下衣,光着上身,大声地呼喝着站在段何面前,仔细地看着段何说:“你病成这样,为什么不娶一妻,让她伺候你的病?如果你突然死了,那可怎么办?”段何知道他是鬼,就说,“我是个举子,家境贫寒,没有心思娶妻。”那人说:“让我给你作个媒人。现在有个人家的女儿,容貌、品德都值得一看,无论内心、外表都很纯洁、高贵、亲朋故友也很多,自有资财来源,又不麻烦你花费财礼。”段何说:“没成名,始终不会有这个意思。”那人说:“不举行成婚的仪式也行啊!现在我马上为你迎来。”说完,那人就出了门,不一会儿,又回来了,说:“到了。”一会儿,就见四个人抬着用金玉装饰的轿子,后面跟着两个婢女,一个梳着高高的发髻,另一个发鬟低垂,都是绝色美女。两个男仆拿了妆奁、衣箱。径直把轿子抬到阶前才放下。媒人又把轿中的女子引入闺房中,放下帘子,关上门。然后又到段何面前说:“迎取她这样良家女子,连礼仪都不举行,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?”段何听后非常厌恶,加上困乏疲惫,就躺下不理他。媒人又说:“即使你无意娶她,但是也可以试着看一看。”类似的话,那人反复说了许多遍。段何始终不答应。一顿饭的工夫,那自称媒人的人又带这一行人出了门。轿中那女人用红色信笺写了一首诗,放在段何面前的几案上走了。诗中写道:“乐广清赢经几年,姹娘相托不论钱。轻盈妙质归何处,惆怅碧楼红玉田。”那字迹轻柔漂亮,也没写姓名。唯独在纸末写了个“我”字。从此以后,段何的病也一天天好转了。  

韦鲍生妓  

酒徒鲍生,家富畜妓。开成初,行历阳道中,止定山寺,遇外弟韦生下第东归,同憩水阁。鲍置酒,酒酣,韦谓鲍曰:“乐妓数辈焉在?得不有携者乎?”鲍生曰:“幸各无恙,然(原本“然”上有“挈”字,据明钞本删。)滞维阳日,连毙数驷,后乘既缺,不果悉从。唯与梦兰、小倩俱,今亦可以佐欢矣。”顷之,二双鬟抱胡琴方响而至,遂坐韦生、鲍生之右,摐丝击金,响亮溪谷。酒阑,鲍谓韦曰:“出城得良马乎?”对曰:“予春初塞游,自鄜坊历乌延,抵平夏。止灵武而回。部落驵骏获数疋,龙形凤颈,鹿颈凫膺,眼大足轻,脊平肋密者,皆有之。”鲍抚掌大悦,乃停杯命烛,阅马于轻槛前数匹,与向来夸诞,十未尽其八九。韦戏鲍曰:“能以人换,任选殊尤。”鲍欲马之意颇切,密遣四弦,更衣盛妆,顷之乃至。命棒酒劝韦生,歌一曲以送之云:“白露湿庭砌,皓月临前轩。此时颇留恨,含思独无言。”又歌《送鲍生酒》云:“风飐荷珠难暂圆,多生信有短姻缘。西楼今夜三更月,还照离人泣断弦。”韦乃召御者,牵紫叱拨以酬之。鲍意未满,往复之说,紊然无章。有紫衣冠者二人,导从甚众,自水阁之西,升阶而来。鲍韦以寺当星使交驰之路,疑大寮夜至,乃恐悚入室,阖门以窥之。而杯盘狼籍,不假收拾。时紫衣即席,相顾笑曰:“此即向来闻妾换马之筵。”因命酒对饮,一人须髯甚长,质貌甚伟,持杯望月,沉吟久之,曰:“足下《盛赋》云:‘斜汉左界,北路南躔。白露暖空,素月流天’可得光前绝后矣。对月殊不见赏‘风霁地表,云敛天末。洞庭始波,木叶微脱’。”长须云:“数年来在长安,蒙乐游王引至南宫,入都堂,与刘公干、鲍明远看试秀才,予窃入司文之室,于烛下窥能者制作。见属对颇切,而赋有蜂腰鹤膝之病,诗有重头重尾之犯。若如足下“洞庭”“木叶”之对,为纰谬矣。小子拙赋云:‘紫台稍远,燕山无极。凉风忽起,白日西匿。’则‘稍远’‘忽起’之声,俱遭黜退矣。不亦异哉!”。谓长须曰:“吾闻古之诸侯,贡士于天子,尊贤劝善者也。故一适谓之好德,再适为之遵贤,三适谓之有功。乃加九锡;不贡士,一黜爵,再黜地。三黜爵地。夫古之求士也如此,犹恐搜山之不高,索林也不深。尚有遗漏者,乃每岁春季开府库,出币帛,周天下而礼聘之。当是时,儒墨之徒,岂尽出矣;智谋之士,岂尽举矣;山林深泽,岂无遗矣;日月照临,岂得尽其所矣。天子求之既如此,诸侯贡之又如此,聘礼复如此,当有栖栖于岩谷,郁郁不得志者。吾闻今之求聘之礼缺,是贡举之道隳矣。贤不肖同途焉,才不才汩汩焉。隐岩冗者,自童髦穷经。至于白首焉;怀方策者,自壮岁力学,讫于没齿。虽每岁乡里荐之于州府,州府贡之于有司,有司考之诗赋。蜂腰鹤膝,谓不中度;弹声韵之清浊,谓不中(“中”字原缺,据明钞本增)律。虽有周孔之贤圣,班马之文章,不由此制作,靡得而达矣。然皇王帝霸之道,兴亡理乱之体,其可闻乎?今足下何乃赞扬今之小巧,而隳张古之大体?况予乃诉皓月长歌之手,岂能拘(“拘”原作“欢”,据明钞本改)于雕文刻句者哉。今珠露既清,桂月如昼,吟咏时发,杯觞间行,能援笔联句,赋今之体调一章,以乐长夜否?”曰:“何以为题?”长须云:“便以妾换马为题,仍以舍彼倾城,求其骏足为韵。”命左右折庭前芭蕉一片,启书囊,抽毫以操之,各占一韵。长须者唱云:“彼佳人兮,如琼之瑛;此良马兮,负骏之名。将有求于逐日,故何惜于倾城?香暖深闺,永厌桃花之色;风清广陌,曾怜喷玉之声。”希逸曰:“原夫人之矜其容,马乃称其德。既各从其所好,谅何求而不克。长跪而别,姿容休耀其金钿;右牵而来,光彩顿生于玉勒。”文通曰:“步及庭砌,效当轩墀。望新恩,惧(“惧”原作“俱”,据明钞本改)非吾偶也;恋旧主,疑借人乘之。香散绿骏,意已忘于鬓发;汗流红颔,爱无异于凝脂。”希逸曰:“是知事有兴废,用有取舍。彼以绝代之容为鲜矣,此以轶群之足为贵者。买笑之恩既尽,有类卜之;据鞍之力尚存,犹希进也。”文通赋四韵讫,芭蕉尽。韦生发箧取红笺,跪献于庑下。二人大惊曰:“幽显路殊,何见逼之若是?然吾子非后有爵录,不可与鄙夫相遇。”谓生曰:“异日主文柄,较量俊秀轻重,无以小巧为意也。”言讫,二公行十余步间,忽不知其所在矣。(出《纂异记》)

嗜酒成性的鲍生,家里很富有、养活很多艺妓。开成初年,走到历阳途中,住在定山寺。他的表弟韦生落榜东归,二人相遇,同在水阁休息。鲍生备办了酒宴。喝到尽兴的时候,韦生对鲍生说:“那些艺妓在哪?能不带来吗?”鲍生说:“幸好都没出什么事,然而滞留在淮阳的那些日子,接连死了许多马,后来车就少了,无法把他们全带来,只跟梦兰、小倩他们一起来了。也足可以供我们娱乐了。”一会儿,两个头上梳着双髻的艺妓抱着胡琴,边走边拉地走过来了,就坐在韦生、鲍生的石边。那二人抚试琴弦,拉开琴弓,响亮的乐曲声回荡在溪谷。酒快喝完的时候,鲍生对韦生说:“出城买到良马了吗?”韦生回答说:“我春初去塞外游览,从鄜坊经过乌延,到达平复,最后到灵武,然后返回来,买到了几匹部落的骏马。龙形凤颈、鹿颈凫膺、眼大足轻、脊平肋密的样样都有。”鲍生听了后,拍着手非常高兴,就放下酒杯,让人拿着蜡烛,到栓马桩去看了几匹马。这些马与方才韦生所夸耀吹嘘的相比,还不足十分之八九。韦生对鲍生开玩笑说:“可以用人来换,随便你挑选最好的马。”鲍生想要马的心情非常迫切,就暗自派人把四弦找来,更换浓妆,一会儿就到了。鲍生让这人拿着酒杯为韦生劝酒。这人唱一支曲子赠韦生。歌词是:白露湿庭砌,皓月临前轩,此时颇留恨,含思独无言。”又唱一首歌为鲍生助兴,歌词是:风飐荷珠难暂园圆,多生信有短姻缘。西楼今夜三更月,还照离人泣断弦。韦生召来看管马匹的人,牵一匹紫色的马吆喝着送给鲍生以表示酬谢。鲍生的欲望仍未满足、反反复复地叨念着,语言杂乱而无次序。这时有穿紫衣戴紫帽子的二个人,前呼后拥地带着一大群人从水阁西边登上台阶向这边走过来。鲍生韦生二人认为定山寺正当使者频繁往来的路口,怀疑是权臣到此,就慌慌张张进了屋子,关上门偷着向外看。而外面酒杯盘碟弄得乱七八糟,还未及收拾,穿紫衣服的人已到座位上了。两个人相对笑了笑说:“这就是方才听到的以妾换马的宴席。”于是让人拿酒、二人对饮。其中一人长着长长的络腮胡须,身材高大魁伟,举起酒杯,遥望月亮,迟疑了好一会儿,说:“先生的大作有‘斜汉左界,北路南躔。白露暖空。素月流天。’可以算作空前绝后的佳句了。面对明月何不欣赏‘风霁地表,云敛天末,洞庭始波,木叶微脱’呢?”另一个长胡须的人说:“多年来在长安,承蒙乐游王把我推荐给南宫,进入了大的殿堂,与刘公干、鲍明远主管科举取仕,我偷闲去观看了文章诗赋中最宝贵的东西,在烛光下观看能人写作。见他们连缀文章、吟诗和赋非常流畅。然而赋有蜂腰鹤膝的弊病,诗有重头重尾的缺点。象先生的‘洞庭’‘木叶’这类对句一样,那就错了。我有拙劣诗句‘紫台稍远,燕山无极。凉风忽起,白日西匿。’则是时间比较久远的即兴而作,都应该废弃了,难道它们没有区别吗?”落腮胡须对长胡须的人说:“我听说古代的诸侯举荐人才给天子,就是尊重贤才,勉励从善的人。所以第一次举荐就认为他的德行好。第二次去推荐,就认为他尊重贤才,第三次去推荐,就认为他有功,于是给以赏赐。不举荐人才的,根据情况,轻者免除爵位,再者没收封地,最重的就既免除爵位又没收封地。古代天子这样选拔接纳人才,还忧心冲冲,象怕搜山唯恐到不了高处,又象搜索森林,深怕到不了林子尽头。即使这样,也还是有遗漏人才的情况。每年春天打开官府仓库、拿出钱物、用来周济天下百姓,以礼接纳那些有才之士。当着这个时候,儒墨等各家的贤才,难道都选拔出来了吗?聪慧善谋的人难道都被举荐出来了吗?山林深泽没有一处遗漏吗?日月高照,难道普遍地照到所有的地方吗?天子这样选拔人才,诸侯这样举荐人才,选聘人才的制度又这样完奋,还有隐居深山巨谷郁郁不得志的人,我看到现在求贤纳士的法规如此欠缺,这就是推荐选拔人才的道路被毁坏了。贤的和不贤的不分,有才的和无才的不辨。隐居在岩谷等闲散的地方的人,从孩童时候起,就竭力追索取仕效国之路,一直到白头。胸怀良策的人,从身强力壮的时候开始努力学习,一直到衰老掉牙为止。即使每年乡里把人才推荐给州府,州府又把他们举荐给有司,有司再考察他们诗文。诗赋有蜂腰鹤膝的毛病,认为不合乎要求,读起来声音有清有浊,认为不合乎韵律。即使有周公、孔子那样的圣贤,班固、司马迁那样的著作也从此不再问世了。那样的人才也无法获得并使之显贵了。这样古代先王的思想、学说,兴衰治乱的根本道理,难道还能听到吗?现在你却赞扬如今诗赋的小小的技巧,而损害了发扬古代圣贤的传统思想、美德的大的根本的谋划。况且我是个喜欢面对明月、高声吟咏、抒发感情的人,怎能受得了雕文刻句的束缚呢?现在露珠已散尽,桂月朗照,如同白昼吟诗作赋的兴致即时而发,能频频举杯、提笔联句,吟咏现在的诗体一首,以便在长夜中相娱乐吗?”长胡子说:“以什么为题?”络腮胡子说:“就以以妾换马为题。仍以舍其倾城之色,求其骏足为韵。”命令左右的人折下庭前一片芭蕉叶,打开书囊,取出毛笔握在手中、各占一韵。络腮胡子吟道:“彼佳人兮,如琼之瑛;此良马兮,负骏之名。将有求于逐日,故何惜于倾城。香暖深闺,永厌桃花之色;风清广陌,曾怜喷玉之声。”希逸曰:“原夫人之矜其容,马乃称其德。既各从其所好,谅何求而不克。长跪而别,姿容休耀其金钿;右牵而来,光彩顿生于玉勒。”文通曰:“步及庭砌,效当轩墀。望新恩,惧非吾偶也;恋旧主,疑借人乘之。香散绿尽,意已忘于鬓发;汗流红颔,爱无异于凝脂。”希逸曰:“是知事有兴废,用有取舍。彼以绝代之容为鲜矣,此以轶群之足为贵者。买笑之恩既尽。有类卜之;据鞍之力尚存,犹希进也。”文通赋四韵写完,芭蕉叶已经用完,韦生打开箱子、拿出红格的纸,跪在厢房前献给他。二人非常吃惊的说:“我们与他阴阳隔世,道路不同,怎么能这样强求我们,然而你我都不是不要封爵受禄的人,不能再与世间的庸俗鄙陋的人相见。又对韦生说:“他日你如果掌握以文章取士的权柄,衡量优劣高下,不要把小小的技巧放在心上。”说完,二个人走了十几步,忽然不知去向了。  

梁 璟  

有梁璟者,开成中,自长沙将举孝廉,途次商山,舍于馆亭中。时八月十五夕,天雨新霁,风月高朗,璟偃而不寐。至夜半,忽见三丈夫,衣冠甚古,皆被珠绿,徐步而来。至庭中,且吟且赏,从者数人。璟心知其鬼也,然素有胆气,因降阶揖之。三人亦无惧色,自称萧中郎、王步兵、诸葛长史。即命席坐于庭中,曰:“不意良夜遇君于此!”因呼其童曰:“玉山取酒。”酒至,环席递酌。已而王步兵曰:“值此好风月,况佳宾在席,不可无诗也。”因举题联句,以咏秋月,(明钞本、陈校本“月”作“物”)步兵即首为之曰:“秋月圆如镜”萧中郎曰:“秋风利似刀。”璟曰:“秋云轻比絮。”次至诸葛长史,嘿然久之,二人促曰:“幸以拙速为事。”长史沉吟,又食顷,乃曰:“秋草细同毛。”二人皆大笑曰:“拙则拙矣,何乃迟乎?”长史曰:“此中郎过耳,为僻韵而滞捷才。”既而中郎又曰:“良会不可无酒佐,命玉山召惠娘来。”玉山去,顷之,有一美人,鲜衣自门步来,笑而拜坐客。诸葛长史戏谓女郎曰:“自赴中郎召耳。与吾何事?”美人曰:“安知不为众人来?”步兵曰:“欲自明,无如歌以送长史酒。”惠娘起曰:“愿歌凤楼之曲。”即歌之,清吟怨慕,璟听之忘倦。久而歌阕,中郎又歌。曲既终曰:“山光渐明,愿更缀一篇,以尽欢也。”即曰:“山树高高影。”步兵曰:“山花寂寂香。”因指长史曰:“向者僻韵,信中郎过,分愿续此,以观捷才耳。”长史应曰:“山天遥历历。”一坐大笑:“迟不如速,而且拙,捷才如是耶?”长史色不能平。次至璟曰:“山水急汤汤。”中郎泛言赏之,乃问璟曰:“君非举进士者乎。璟曰:“将举孝廉科。”中郎笑曰:“孝廉安知为诗哉?”璟因怒叱之,长史亦奋袂而起,坐客惊散,遂失所在,而杯盘亦无见矣。璟自是被疾恍惚,往往梦中郎步兵来,心甚恶之。后至长安,遇术士李生辟鬼符佩之,遂绝也。(出《宣室志》)

有个叫梁璟的,开成年中,从长沙出发去参加选拔孝廉的考试。途中停留在商山。住宿在馆亭中。当时正好是八月十五晚上,雨过天晴,空气清新、明月高悬。梁璟躺下而没有睡着。到半夜,忽然看见三个男子,衣帽装束都很古老,全都穿着绿色衣服,珠光宝气的,漫步向这边走来。到了庭院里,一边吟诵,一边观赏,后面跟着许多人。梁璟虽然知道他们是鬼,但是他历来有胆量,于是走下台阶向那三个人拱手见礼。那三个人也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,他们自称是萧三郎,王步兵、诸葛长史。随即就命设筵在院子里,各自坐下。那三个人对梁璟说:“没料到今晚良霄佳节能跟您在这里相见,于是召呼童仆说:“玉山拿酒来!”酒拿来后,就环绕座席依次斟酒。一会儿,王步兵说:“当着这样大好的风光岁月,又有佳宾在座,不能没有诗啊,应该命题联句来歌咏中秋之月。”王步兵首先诵道:“秋月圆如镜。”萧三郎吟道:“秋风利似刀。”梁璟吟诵道:“秋云轻比絮。”最后轮到诸葛长史,诸葛沉默了许久,另外二人催促他说:“不要以笨拙和速度快慢为借口。”长史沉吟不语,又过了一顿饭时间,才吟出“秋草细同毛。”萧三郎和王部兵听了都大笑说:“拙是拙了些,为什么这样慢呢?”长史说:“这是萧中郎的过错,我是为了避开生僻的音韵,才限制了我的速度。”不一会儿,中郎又说:“良辰聚会不能没有酒来助兴。”就让玉山召惠娘来。玉山去了,一会儿,有一个美人,穿着很鲜艳的衣服,从门里出来,笑吟吟地与席间各位拜会,诸葛长史开玩笑地对女郎说:“我自去接受中郎征召罢了,与你有什么关系?”美人说:“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了别人而来?”王步兵说:“最聪明的办法莫过于唱一支曲子,劝长史进酒了。”惠娘起身说:“愿唱凤楼一曲。”于是就开始唱。淡淡地倾吐哀怨,慕艳之情。梁璟听了之后顿时忘了疲倦。很久,唱完了。中郎又唱,唱完之后说:“山色天光渐亮,愿再联缀一篇,以便尽享欢乐啊!”训吟诵道:“山树高高影。”王步兵接着吟道:“山花寂寂香。”吟完指着长史说:“方才是为了回避冷僻的音韵,确实是中郎错怪了你。现在该接续往下联句。以便让大家见识你敏捷的才能。”长史应和吟道:“山天遥历历。”满座的人都大笑。说:“吟得慢的,不如吟得快的,而且又拙笨。原来是这样的敏捷之才啊!”长史显出不平的神色。其次轮到梁璟,梁璟吟道:“山水急汤汤。”中郎用空洞言辞假意赞美,又问梁璟说:“你不是中了进士吗?”梁璟说:“将去考取孝廉。”中郎叽笑说:“孝廉怎么明白写诗联句呢?”梁璟因此大声呵叱他。长史也挽起袖子愤怒的站起来,满席的坐客都惊散了,不知去向,就连杯盘也不见了。梁璟从此患病,精神恍惚,常常梦见中郎和步兵来。心里很厌恶。以后到了长安,遇见一个掌握法术的李生给他写了驱鬼符带上,于是以上的情况就消失了。  崔御史  

广陵有官舍,地步数百,制置宠丽。里中传其中为鬼所宅,故居之者,一夕则暴死。锁闭累年矣。有御史崔某,职于广陵。至,开门曰:“沃不自作,我新居之,岂能为灾耶?”即白廉使而居焉。是夕微雨,崔君命仆者尽居他室,而独寝于堂中,惕然而寝。衣尽沾湿,即起。见己之卧榻在庭中,却寝。未食顷,其榻又适于庭中。如是者三。崔曰:“我谓天下无鬼,今则果有矣。”即具簪笏,命酒沃而祝曰:“吾闻居此者多暴死,且人神殊道,当自安其居,岂害生人耶?虽苟以形见,以声闻者,是其负冤郁而将有诉者,或将求一饭以祭者,则见于人。而人自惊悸而死,固非神灵害之也。吾甚愚,且无畏惮。若真有所诉,直为我言,可以副汝托,虽汤火不避。”沃而祝者三,俄闻空中有言曰:“君人也,我鬼也。诚不当以鬼干人,直将以深诚奉告。”崔曰:“但言之。”鬼曰:“我女子也,女弟兄三人,俱未笄而殁,父母葬我于郡城之北久矣。其后府公于此峻城池,构城屋。工人伐我封内树且尽,又徙我于此堂之东北隅。羁魂不宁,无所栖托。不期今夕,幸遇明君子,故我得以语其冤。倘君以仁心,为我棺而葬于野,真恩之大者矣。”已而涕泣呜咽,又曰:“我在此十年矣。前后所居者,皆欲诉其事,自是居人惊悸而死。某儿女子,非有害于人也。”崔曰:“吾前言固如是矣。虽然,如何不见我耶?”鬼曰:“某鬼也,岂敢以幽晦之质而见君乎?既诺我之请,虽然冥昧中,亦当感君子恩。岂可徒然而已?”言讫,遂告去。明日,召工人,于堂东北隅发之,果得枯骸,葬于禅智寺隙地。里人皆祭之,谓之三女坟。自是其宅遂安。(出《宣室志》)广陵有官舍,方圆几百步。建造宏伟、华丽。乡里传说那里是鬼住的屋子。所以住在那里面的人,一个晚上就突然死了。到现在已经封锁关闭多年了。有一个姓崔的御史,在广陵任职。到了这官舍,打开门说:“妖怪,不要再闹事了。我刚刚住在这儿,怎能害我呢?”于是就住在白廉使住过的那个地方。这天晚上下小雨,崔御史让奴仆都住在其它房间。自己住在厅堂中。很担心地睡下了,衣服全浸湿了。起身以后,才知道自己睡的床席是在院子里。他搬回床席又在原处睡下了,没到一顿饭工夫,他的床席又迁到院子里,象这样反复搬了三次。崔御史说:“我认为天下无鬼,现在果然有鬼呀。”就让人准备簪笔和笏板等祭祀的穿戴的礼服,命人洒酒亲自祷告说:“我听说住在这儿的很多人都突然死了,况神和人不同世而居,应该各自安于自己的生活,怎么能危害活人呢?即使苟且让人看到鬼的形态,听见鬼的声音,这也是他们有冤郁想告诉世人,或求得世人用饭食祭祀啊。那么让人看见鬼,人惊吓而死,本来不是神灵害他们啊。我虽然愚笨,但我毫不畏惧,如果真有什么冤屈要说,就直截了当地对我讲,我可以帮助实现你的托付。即使赴汤蹈火也不推辞。”象这样洒酒祷告三次。一会儿听到空中说道:“你是人,我是鬼,确实不该让人见鬼啊。只是我有冤情,想真诚的告诉你。”崔御史说:“你只管说吧。”鬼说:“我是女子,我有姊妹三人。都未成年就死了,父母把我们埋在县城北已经很久了。那以后,府公在这建城池、造新房。作工的人把我们墓地里的树几乎砍光了,又把我们迁到这座房子的东北角,使得我们的灵魂不得安宁,无处栖身。不料今晚有幸见到你这聪慧公子,我才能诉说冤情。假如能靠你的仁慈为我们棺木移葬到旷野,对我们真是最大的恩惠了。”说完就哭起来。一会儿又说,“我在这十年了,对于前后住在这里的人,我都想说这件事,只是那些人都惊吓而死。我是女子,并不是有意想害别人。”崔御史说:“我先前说的话就是这个意思,既然这样,为什么不让我见见你?”鬼说:“我是鬼,怎敢凭阴司的形骸去见你呢?既然你答应了我的请求,我即使在幽府中,也一定感谢你的大恩,怎能白白地就此了却。”说完,就告辞而去。第二天,崔御使召作工的人,在官舍东北角挖掘,果然挖出骨骸,把它埋葬到禅智寺的空地里。乡里人都去祭奠她们,把这坟叫作三女坟。从此那座宅子就平安无事了。 

曹 唐  

进士曹唐,以能诗,名闻当世,久举不第,常寓居江陵佛寺中亭沼。境甚幽胜,每自临玩赋诗,得两句曰:“水底有天云漠漠,人间无路月茫茫。”吟之未久,自以为常制者不及此作。一日还坐亭沼上,方用怡咏,忽见二妇人,衣素衣,貌甚闲冶,徐步而吟,则是唐前所做之二句也。唐自以制未翌日,人固未有知者,何遽而得之。因迫而迅之,不应而去。未十步间,不见矣。唐方甚疑怪,唐素与寺僧法舟善,因言于舟。舟惊曰:“两日前,有一少年见访,怀一碧笺,示我此诗。适方欲言之。”乃出示唐,颇惘然。数日后,唐卒于佛舍中。(出《灵怪集》)

进士曹唐因为能写诗,闻名于世,但长期科考,屡次不中。常来江陵佛寺中亭沼这个地方。这地方因为环境幽静而有名。曹唐每天都到这里游玩、赋诗。写出“水底有天云漠漠,人间无路月茫茫”的诗句。吟了不长时间,自认为以前写的都不如这两句。一天,还是坐在亭沼上,刚要尽情朗诵,忽然看见两个妇人,穿着白衣裳,样子很闲适,姿色艳丽、慢步而来,口中吟诵的正是曹唐前日写的两句诗。唐心想:“自写这两句诗,没过两天,别人固然不知,怎么立刻让她二人知道?”于是赶忙去问那二位妇人,那二人不应而去。未到十几步远,就不见了。唐正为此感到疑惑奇怪。曹唐平素与寺僧法舟很要好,于是把这情况告诉法舟。法舟吃惊地说:“两天前,有一青年来访,怀中揣着蓝色纸笺,让我看这两句诗,我正要跟他搭话,他又让我看‘唐’字。”此后,曹唐精神恍惚,几天后死在佛寺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