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刘奎璧见妹子恳求相救,怒气冲天曰:“我被你害得险丧性命,保了自己无事就是了,怎肯管别人闲事?”说罢,不瞅不睬,竟下楼去了。燕至更加慌张,眼泪汪汪,急回晓云阁而去。顾太郡即差一名家将,曰:“趁天色尚旱,可着两乘小轿,送那随嫁二名女婢,回见孟士元报死信,你便押空轿回府。”家将领命上马,送二婢回去,不表。
且说家人来报曰:“许多水手四处遍捞,并无尸身,甚是辛苦,特来领赏。”奎璧曰:“你可取银,照人给银二两赏他。”家将去发赏。刘奎璧来到新房,见合?筵席尚在,叹曰:“今日只道红鸾照命,怎知却是白虎临门!“吩咐把席撤去,免得见物伤情,遂回书房安歇,又恐孟家满门前来吵闹,心中纳闷,不表。
且说刘家家人押了二婢来到孟府下马,同二婢上前来见把门人,曰:“奉我家老太郡之命,特送二婢回来交还,你可带入内去,见你老爷。”把守大门人疑曰:“为何不待我家小姐归宁带回,如何赶急即遣回家?“家将曰:“可问你的女婢,便知委曲。”言讫,即上马回府。把门人引了二婢进内,孟士元夫妻、父子和苏大娘正在后堂议论,苏映雪此去与刘公子必是相得,忽见二婢回来,各吃一惊。孟士元忙间曰:“你为何赶急回来?”二婢曰:“不好了,我家苏姑娘嫁到刘府,已死得身尸无踪了。”苏大娘忙间曰:“这是何故?细细说来。”女婢就把辱骂行刺,投水打捞无踪说明。孟士元夫妻、父子、姑媳,俱各吃一大惊,流下眼泪。苏大娘惊得遍身发战,泪如泉涌。孟嘉龄劝曰:“令媛身死,有光孟府名节,我等自当服侍你终身,养老送终,何必悲伤。”苏大娘泣曰:“多蒙主人厚恩,不致流离失所,但妾命甚苦。小姐是我乳养,如亲生女儿,如今身尸无存,叫我想不痛心也。”孟士元亦泣曰:“令媛有此良缘,为何怨恨,举刀行刺?真是令人不解。”方氏曰:“苏姑娘有义,根这刘贼暗害姑娘逃避无踪,故欲行刺杀。公婆来早乘此报怨,速往刘家吵索人命雪恨。”夫人曰:“明是女儿行刺不成,惧罪投水。我是诚实成性,怎能索讨人命?”孟嘉龄曰:“母亲若往,反露破绽,不如勿去为妙;只好爹爹同孩儿前去吵闹可矣。”孟士元曰:“说得是。”一家哭泣苏映雪之死得可伶。
次早,饱餐毕,父子穿上公服,上轿来到刘府。早有刘家家将瞭望,报迸后堂,来见太郡母子曰:“孟尚书父子来了!“太郡谓奎璧曰:“你可去与礼迎接,若有甚言,待为娘的与他理论。“奎璧有些肝胆,忙令大开中门,自己奔出府来,到孟公轿前作揖曰:“小婿不知岳父同大舅驾到,有失迎接,望乞恕罪。”孟公以手一招曰:“贤婿免礼。”奎璧让二轿来到后庭下轿,请孟公坐在上面,自己与孟嘉龄在两旁坐下。茶毕,孟公怒容满面,问曰:“小女如何投水,身何在?”奎璧乃将前事重说,曰:“小婿额角现有刀痕。”孟士元厉声曰:“小女既是不愿,便不肯嫁,若是投水,你当捞起尸身还我。看来明是你醉后说起往日夺婚之事,小女羞愧,恶言回答,触你怒气,或是杀死踢死,因此灭了身尸,诈言投水无尸,复把额角装出仿痕,以图脱罪。你恃国舅贵戚,但杀命灭尸,亦当偿还我女的性命!“刘奎璧被他说得无言可答。顾太郡立在屏后,一时怒发,上堂对孟士元曰:“亲翁请坐,有话请教。”孟士元答礼曰:“太郡请坐。”孟嘉龄、刘奎璧坐在两旁。太郡面带怒容,对孟士元曰:“小儿与令嫂结为姻亲,未尝有辱令媛。亲翁却教令媛带刀行刺,幸而小儿眼快,方得无害性命。今尔父子却来争闹,我堂堂侯门,难受此凌辱!“回顾家将,速请祁相来公议。士元曰:“极好,只怕祁丞相亦不能教我勿讨人命。”
且说祁相在公馆早知孟小姐行刺技水之事。祁相已闻秦布政说知刘奎璧放火烧小春庭事情,今闻此报,暗赞孟小姐节烈,死得有名,又料孟士元不愿,必乘此往刘府吵索人命,即上轿欲到刘府,拾遇刘府家将。家将慌忙下马,向前拜见,方把孟士元父子在府吵闹十天郡拜请太师前往说知。祁相曰:“汝可回报,我随即前来。”刘家人上马回去。祁相来到刘府,刘奎璧出府迎接祁相,下轿请进。孟士元父子、顾太郡降阶迎接。方上堂,末及放礼,孟士元诉说曰:“必是刘奎璧夸称夺婚势力,女儿怀惭,恶言回答,奎璧恃势杀人灭尸,务要刘奎璧偿命方休!“顾太郡亦说:“孟士元教女行刺不遂,畏罪投水,孟尚书反来吵索人命。求丞相作主。”孟士元怒曰:“若不愿,便不出嫁,虽系投水,亦当尸身发还。明是灭尸绝迹,求丞相定夺。”两下喧闹不休。祁相只是微笑不答,侯两面喧嚷稍息,方说曰:“老夫已略知列位前情,当据实而言。孟公既遣女出嫁,焉有教女行刺之理,但刘国舅莫道奉旨赐婚,纵是当权大臣,亦无新婚入门,未曾同牀,无故杀妻,此诚直古及今所未有之奇闻。况国舅为爱孟小姐姿色,特奏赐婚,怎肯逞凶杀死令爱?看来必是孟氏耻于重婚,奈迫于君命父命,不得已出嫁,心中不愿,私自带刀,为夫报仇,实欲刺死刘国舅,以雪其恨。今国舅不死,孟氏必含怨九泉。依老夫愚见,二位系同朝之臣,不必争论,待截奏主,着此地有司建立节义牌坊,旌表孟氏节烈,此乃至当不易之论。若不听从,就使奏请朝廷,谅亦如是处置,断无别种律例。未知二位肯从否?”顾太郡曰:“教女行刺不遂,又来争闹侯门,务使小儿面奏方休。”孟士元怒曰:“杀人灭尸,装伤脱罪,我亦要奏主方休。”祁相曰:“既欲面君,重公父子假期已满多曰:便可同老夫迸京,若何?”奎璧与士元父子忙齐声曰:“元相说得极是,未知太师几时回京?我等同往公馆伺候,一同起程。”祁相曰:“本月初六乃黄道吉日,即可动身。”就拱手作别上轿,刘奎璧送出。
且说孟士元父子回府,进后堂,韩夫人同苏大娘齐问索命事件若何,孟士元含笑而言曰:方才闹得畅快。”遂说明前事,“今且勿论,候初六日起程,家眷后日再搬进京。”夫人称是。父子二人即备行李。不觉初六忽已到了。一早,父子带了十名家人,押了行李入城,即进了祁公馆,见礼坐下。茶毕,祁相、孟公父子上轿,刘奎璧上马,放起数声大炮出城,合府文武官员备酒饯行。
且说当日苏映雪投水,夜叉水卒托出大江,恰遇一只家眷官船前来。按此官姓梁名鉴,字尔明,年约五旬有余,由二甲进士出身,妻景氏;夫妻相得,并未娶妾,子振磷,官拜礼部侍郎,已有妻子。梁鉴在十年前即升吏部尚书,自四年之前,谓景夫人曰:“我自出仕以来,矢志清廉,今居吏部天官,欲再升摧,就是首相,能得拜相,心愿方足。今已数年末得升迁,心已灰冷。夫人可先回乡照管产业,我再侯数年,若不得相,亦欲辞官返里,以养天年。”景氏听从,即便回乡。近因右相孙从文病故,成宗即拜梁鉴对右丞相。梁相心感帝恩,又兼精神壮健,欲再仕数年,以答圣恩,故催夫人进京相伴。景氏即由水路进京。是夜路过贵州水面,夜叉水卒托住,船不能迸。捎公嘱令水手点火照看,莫非船只搁浅,故不能行,水手忙点起火一看,吶喊道:“原有一女尸托住,故而难行。”又一水手曰:“这女尸面不改色,看似末死,众水手曰:“管他死也不死,只把尸推开,船好起行。”争论之声,早惊舱中景夫人了,急令女婢出阻曰:“夫人吩咐,既尚未死,不可动手,待夫人来亲自一看。”水手听命。夫人同众婢到船头细看,众婢曰:“不但气尚未绝,而且容貌美丽。”夫人自,“正是。快叫水手捞起救活为妙,皆有重赏。”众水手将捞钩缚住衣服;扶起放在船板上。夫人上前摸着心窝尚热,口内尚有常息,忙唤女婢扶入船申,““取干衣服替他换下;一面速煎姜汤来救。不须臾,只见手足略动,两眼微开;再停一会,便翻身叫曰:“奴好苦呀?“众婢喜笑曰:“回魂了“苏映雪闻声,“如梦中惊醒,睁开两目,但见灯火辉耀,十分惊惶,忙起身来,只觉身立不住,又不知在何处地方,便惊问曰:“奴家自甘一死,多蒙救命回身,当效犬马之报。”景夫人见其动止端庄,心中骇然,即令女婢移椅,教他坐下细谈。映雪曰:“妻甘一死,不知列位中何人救我性命呢。”众婢答曰:“是你的造化,我家夫人救你的,那上坐的即是。你快去拜谢救命之恩。”苏映雪上前一看,见夫人年约五旬光景,忙下跪曰:“贱妾甘死,多谢救命回生。”夫人命坐。映雪曰:“夫人在上,妾理当侍立,焉敢就坐。”夫人曰:“坐了好说话,不必固执。”映雪便在旁坐,女婢献茶。夫人问曰:“你是何方人氏?谁家女子?何故自甘投水寻死?“映雪曰:“是云南省覃州府昆明县人氏,父名小泉,读书末就,早亡,母杜氏抚养成人,取名映雪,今年方十六。有一胞兄,名天禄,游荡无成,将奴家卖与势豪郑鲸为妾。奴不愿为妾,倘在家自尽,又恐郑鲸欺我母亲寡弱,复向家兄讨回礼银,故侯嫁到郑家,乘其不备,投昆明池中尽节。”言讫,泪下不止。夫人闻言感叹曰:“依你所言,真是可伶之极。我欲差人送你回家,郑鲸必向汝母兄讨人。老身实对你说,老身景氏,我夫梁鉴,当朝宰相也,原系贵州大理府太和县人氏。小儿梁振谜,夫妇已往江南为巡抚。老身现在进京,正为侍奉拙夫。只有一女,名丹华,嫁在贵锡,面貌恰与尔相仿。今念尔是一节女,愚意欲认尔为义女,未知尔心中如何?”苏映雪大喜曰:“此乃贵人提拔,世上难得,但恐福薄命苦,难以消受。”夫人曰:“尔是贞节可敬,不必过谦。”苏映雪叩头不已。
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