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善灵见小姐送他五钱银,大喜。刘小姐辞别上轿,江三嫂姊妹随在轿后,进喜负铺盖在前引路。来到昆明池边上船,与客商见礼,方进后舱,把舵门闭上,梢公扬帆起程。刘小姐与三嫂一路祈天庇佑,顺风早到京城,救我满门无事。果然水面风顺浪静,日夜进发,不表。

且说成宗是日登朝,刑部官奏曰:“臣奉旨擒捉山东巡抚彭如泽,现在午门外候旨。”帝令拘禁天牢,侯郦相审问定夺。只见郦相离坐奏曰:“近来国政忙冗,乞陛下发付别官审。”帝曰:“卿无暇,就着三法司用刑审问复旨。”锦衣卫押彭如泽进天牢,见刘捷,各叹性命难保。郦相回府,对素华说:“彭如泽到案,圣上着我刑审,我己奏发三法司审断。否则后人必说我要报仇,假公行私,故全案人犯俱斩。我今避嫌,使三法司审断,便无闲话。”素华曰:“小姐行事,真可谓秉公无私。”郦相云:“凡事处在嫌疑之间,无怪旁人议论。”且说三法司是日会审,那刘捷现有亲笔通番书信,彭如泽现有亲笔回复刘捷书信,俱有凭记,难于强辩,无奈俱各圆供,仍禁天牢。三法司拟定刘捷并彭如泽俱律该处斩。次日复帝看过口供,曰:“侯云南家眷到京,奏请证法。”崔攀凤探知,急入内通知刘捷,刘捷曰:“这等我自作孽,再不可活!“自此束手待毙,惟有磋叹而已。

过了数日,成宗早朝,工部官奏曰:“臣奉旨监造忠孝王府完竣,特来缴旨。”帝令将单存案,着钦天监择定吉山

以便忠孝王移居;再赐忠孝王白金八十万两,建造家器。忠孝王谢恩退出,满门感激圣恩。到了移居吉日,合城文武官员庆贺,前呼后拥,好不热闹,满门俱是大臣,卫焕父子并熊浩俱在府中陪客,黄昏方散。客散后,府中却冷冷清清,惟有家将、仆婢、养娘而已,后殿只有老王夫妻、父子三人坐着言谈。太郡怒曰:“前日天子钦赐卫氏结亲,畜生不听母命,只念刘燕玉,去了卫氏贤女,如今数百间房屋只住三人,岂不有愧!“忠孝王曰:“儿实念孟氏贞节,愿守三年丧服,方才娶妻。”武宪王笑曰:“贤妻莫动怒,孩儿既有此念,且待三年后再言末迟。”此时卫勇彪已娶尹兰台,熊浩办娶卫勇娥,两家与王府门户相通,太郡日间有二女陪伴,亦觉热闹。忠孝王宿于鸾凤宫,日日思想岳母带小姐形图前来,那时对岳母说明,将图取来挂在官中,如结亲一般,有何不可。延至十一月十五日,孟士元家眷方才到京。孟嘉龄忙出执迎接,来到府中,卫值中午时候。忠孝王闻知岳母到京,一时大喜,呼唤家将备马前来,实时上马,一直到孟府。家人报入后堂,孟士元命儿子迎接进中堂,即参入相见。忠孝王曰:“烦请岳母上堂,受小婿一拜。”孟士元曰:“小女已死,实觉有愧,怎劳贤婿拜见。”忠孝王曰:“岳父母若再过谦,小婿即进内拜见。”孟士元曰:“贤婿如此念旧,待老夫唤拙内来相会。”说罢,即起身进内。谁知韩夫人已闪在屏后窃听,泣对孟士元曰:“女儿已死,我见景伤情,宁可不见为妙。”孟士元就把忠孝王念旧,逐日请安说明,告玄理当一见。韩氏无奈,随夫上堂,泣对忠孝王曰:“小女福薄早亡,多蒙贤婿雅爱,老身转增伤感。”忠孝王曰:“令爱为我满门争气,小婿正当拜见。”急上韵移两把椅子,放在当中,曰:“岳父母请高坐,受小婿一拜。”孟士元夫妻强辞曰:“不可,既相见就是,断不敢当此大礼。”忠孝王强扶二人坐下,士元夫妻只得受拜。忠孝王拜毕,坐在旁边。夫人令备酒前来,四人同饮。韩氏曰:“小女无福,不能做王妃。”忠孝王曰:“前闻岳父说,令爱有一幅自画真容,不知岳母可曾带来否?”韩氏曰:“小女形图,我时刻难忘,怎不带来。”忠孝王曰:“既已带来,可借一观。”韩氏着女婢取形图挂于壁上,忠孝王上前一见曰:“奇哉!为何一见如此面熟?”孟士元父子俱不作声。忠孝王再看图上诗句问曰:“此诗句莫非令爱所题么?”孟士元曰:“正是小女所题。”忠孝王曰:“据诗中称他年螺善换乌纱之句,令爱乃逃难全节,欲求功名出仕之意,人尚未死。未知前日投水乃是何人?”孟士元喝令婢仆尽退,方把女儿男装逃走,写书荐苏映雪代嫁之事言明。忠孝王惊问曰:“令爱既末死,避走在外,岳父一向何不实言,只说投水身死?”孟士元曰:“只因前在御前奏称女死,故不敢实说,恐有欺君之罪。”忠孝王曰:“令爱既是避走,小婿不日辞官,历遍天涯寻访,务要相会,方遂心。”孟士元曰:“贤婿休要错了主意,尔等父子征蕾回朝,官封王仪,天下周知。小女必是身死,故不来相会,况弱质幼小,如何受的远方风钻?必死无疑。”忠孝王曰:“皇天不绝善人;谅令爱必是流落他乡,亦或有事缠绊,不得进京,断无夭折之事;但不知苏映雪乃是何人?若论刘奎璧,彼时乃是良缘,有甚不好,反带刀行刺技水,真是令人不解!“孟士元急把苏映雪来历说出,“他虽容貌才学略名逊小女,亦算是才貌双全的美女,死得可惜。”忠孝王惊讶曰:“这就奇了;苏映雪不过小户之女,出身低徽,得配刘奎璧,入门就是夫人,有甚不妙?竟带刀行刺,投水尽节,不但为我皇甫家守节,亦替孟氏争光,未知还有甚人否?”孟士元曰:“他无兄弟姊妹,只有一个母亲,唤做苏大娘,现今同拙内住在内衙。”忠孝王曰:“烦岳父请苏大娘出来,受小婿拜见。”孟士元曰:“系是小户大流,怎见得大贵人。”忠孝王曰:“他女儿为小婿身亡,苏大娘亦是小婿的岳母,怎敢以贵贱分别,须拜为是。”孟嘉龄曰:“待我请来。”遂入内。按苏大娘在屏后,已知其详,谓孟嘉龄曰:“多蒙忠孝王厚意,奈我命苦之人,何颜相见,劳烦公子称谢就是。”孟嘉龄曰:“忠孝王真心拜见,大娘不必推辞。”苏大娘只得同出。孟士元夫妻俱起身迎接曰:“这忠孝王感念令爱为他守节丧身,特请大娘相会,即回顾家人。”再备一席酒来。忠孝王忙移二把椅放在上面,请苏大娘上坐。苏大娘立旁边曰:“妾身乃苦命之人,亲生女儿身亡,乳养孟小姐又无踪迹,怎敢受千岁拜见?”忠孝王曰:“令爱为我身亡,尔亦是我的岳母,如何推辞。”苏大娘只是不敢上坐。忠孝王跪下曰:“岳母既过谦,我就此拜见。”苏大娘忙向前扶起曰:“千岁如此厚礼,亡女九泉感德无涯。”孟士元夫妻即请同坐在上面,忠孝王与盂嘉龄坐在旁边。忠孝王间苏大娘曰:“刘奎璧富贵具备,才貌双全,令爱因何不愿结婚?大娘必知其详。”苏大娘曰:“此事我亦不知何故。记得那日千岁到孟府比箭完婚,小女亦曾见千岁容貌乃极富贵之相,深怪刘国舅不良海捂,敢来争婚。及孟小姐潜逃,留书荐嫁他,便说千岁有此形容,日后出头极贵,势必报怨,刘奎璧难免杀身之祸,啼哭抵死不愿嫁他。老身因受孟府深恩,苦迫小女,无奈代嫁投水,看来总是我苦命,故有此事。”言讫下泪。

家人呈上筵席,苏大娘同韩夫人宾主对饮一席,孟士元父子及忠孝士同饮一席。韩夫人令女婢把画图收入内面。忠孝王问苏大娘曰:“未知岳母家中还有何人?”苏大娘说明女儿满月夫死,决意守节;即到孟府,“若非孟夫人满门厚德收留,我已无家可归。”忠孝王对孟士元夫妻曰:“小婿立意要守令爱三年丧服。方始娶妾,至今尚是家母主理中馈,小婿心甚不安。今幸遇苏大娘到此,小婿欲请其到舍;一则替家母料理家务,助家母一臂之劳;二则小婿亦好服侍养老送终,以尽小婿一点孝心。”韩氏曰:“此事决难从命。大娘在此多年,与我情同姊妹,一切家务俱他执掌,如何分离,岂不冷落无人叙谈?”忠孝王曰:“不是这等说。岳母家务尚有媳妇照管,奴婢又好陪伴言谈,舍下乏人约束,二则苏大娘令爱为小婿而死,小婿亦是苏大娘的女婿,大娘住在我家亦觉面熟。岳母虽是礼待,终是外人,非亲非戚,不若到小婿家中为是,遂请苏岳母即到舍下,容小婿奉敬。”苏大娘曰:“老身庸才,多蒙孟夫人夫妻及千岁厚德,唯有感激而已。二处总是一般,老身犹如杨柳,随风而飘。”孟士元对韩氏曰:“贤婿家中乏人,苏大娘当暂住王府为是。”韩氏曰:“既如此,来且收拾行李,到王府未迟。”忠孝王大喜,称谢曰:“家母今后可得一臂之力,今当回舍禀明父母。”即起身对韩氏曰:“小婿专心候求令爱画图,供奉房中,以尽夫妻之情。”韩氏曰:“老身与小女时刻难离,待吾请画工照样描一图,送与小婿,此乃小女的亲笔,老身要留下相伴。”忠孝王曰:“小婿若见令爱亲笔,如见令爱一般。若要画西,待小婿请一画工描画一幅,送与岳母。”韩氏只是不肯。忠孝王曰:“岳母与我相争画图,为不该。令爱若在,连人亦要归吾,何况此画图理合归于小婿方合女生外相之言。待小婿请画工描图送与岳母,方为正理。”韩氏无奈,着女婢取图出来。忠孝王恐有别图,着女婢展开细看,方才卷好。韩氏笑曰:“贤婿好不多心,老身岂有备一幅假的瞒贤婿?何须开看。”忠孝王亦笑曰:“只因令爱恩深,不得不疑耳。”遂对苏大娘曰:“来日差人押轿前来,岳母即到舍相会。”苏大娘曰:“此乃贵人提携,老身自当领命。”忠孝王带图画上马而去。

且说忠孝王回府,到后衙见老王夫妻,礼毕坐下,便把岳父相请,赠孟氏画图,始知孟氏男装避走,苏映雪不肯代嫁,恐孩儿异日出头报怨,并行刺投水等情言明,再把苏映雪之来历说明。老王夫妻惊曰:“难得苏氏节烈,却又巨目,早知吾儿有升腾之日,为吾等尽节。异日当以厚礼供奉其牌位于祖橱祭,方尽吾心。但可惜贤媳避难无踪。料已不在人世。”忠孝王曰:“吉人自有天相,谅孟氏必非夭折之徒,实是有事阻滞,得进京相会。现在隆冬之际,待来年早春,孩儿情愿辞官走天涯,务要寻着方休。”老王夫妻劝曰:“儿好呆痴,他乃女流,定在家内,且四海茫茫,哪里去寻访?这是枉然徒劳之事,不可辞官。”忠孝王曰:“且待来春再作商议。”老王磋叹苏映雪不贪国戚富贵,甘心死节,况又明目,早知孩儿项有今日富贵,真是孩儿知已,死的可伶;且喜家门有幸,所遇女子俱皆贞节。老王曰:“可把孟氏图画取来观看。”忠孝王即令家将把圃图挂在壁上,太郡骇然曰:“吾不信世上哪有如此美貌佳人,定是自画装点,故有如此美貌。”老王一看,大惊曰:“此图与郦丞相相似,看来明是郦相一般。”忠孝王曰:“怪不得孩儿初见面熟,看来连画上诗句亦是郦恩师笔迹。”老王曰:“郦相名君玉,除了一』玉“宇,明是『郦君』二字。恨吾等痴呆,猜测不出。怪不得恩师恩待我们满门,真是贤德媳妇。”忠孝王方省悟曰:“郦相虽是谦虚待人,终不及厚待孩儿,笑容满面多孩儿若往请安,必常留饮步他若稍暇,即来了顾,弦儿心甚不安。谁知是念及夫妻情,真是贤淑妻子也。”太郡大喜曰:“我等前年罪在不赦,难得他为着我们的事情,使不顾生死,极力保奏,使吾父子封王,古今罕有,乃是我等满门大恩人。只是因甚不早改妆完亲,却是何故?”老王曰:“此事我亦不解。还有一段破绽。郦相十七岁连中三元,十九岁拜相,若非山川硫秀,祖先积德,焉有如此显职?因何宗文并无人在朝出仕,平日又无亲人来往?为父常常怀疑。原来是屡气龙楼,徒足沸玩而已。”忠孝王忽转一念,笑曰:“我们好得差错,恩师娶梁相之女为妻,闻得夫妻甚是相得步若果二女成婚,两心不足,怎能相得?”

未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