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千叶莲台上,昼门为掩关。
偶同静者来,正值高云闲。
寂尔方丈内,莹然虚白间。
千灯智慧心,片玉清赢颜。
黛色落深井,涛声寒阴山。
金毛称道长,立地绝人寰。
却说金毛道长一手拿过旗来,说声“磨”,起手就磨。佛爷爷更不多话,轻轻的捧出个紫金药葫芦来,旋开了顶盖,一道金光,直射北天门上。金毛道长才在动手,猛听得半天之上一个人叫道:“哪个敢擅自磨旗哩?”金毛道长起头一看,你说是哪个?原来是个“披发仗龙泉,扫荡人间妖孽;化身坐金阙,护持天下生灵”北极镇天真武玄天仁威上帝。这正叫做国有王,家有主。金毛道长见了真武爷,岂再敢胡乱?只得据了旗,飞身而起。金光射处,早已现出一个黑脸兜须大元帅来,一会儿又现出一个丹陵胜火大元帅来,一会儿又现出一个皎陵圣水大元帅来。真武爷道:“你们四将怎敢擅离天门,下方作乱?”四将道:“小将们有罪,总乞仁慈!”真武爷喝了一声,实时化出四朵白云,一个神将站在一朵白云之上。真武爷念动真言,宣动密咒,只见那四朵白云,就变成了四座冰山,把四位神圣收拾得连声叫苦。
真武爷说道:“你有甚么本领?假充甚么护国军师,假称甚么金毛道长!你们众人怎么又敢助他为虐?怎么又敢欺侮佛爷?”叫声:“阴山鬼判在哪里?”阴山鬼判答应一声:“有!”真武爷道:“我这水火四圣,不遵玉皇爷爷圣意,擅离天门,下方作乱。你与我把他都打到阴山之地,教他永世不得翻身。”阴山鬼判举起手来就行不善。
佛爷爷早知其事,一道金光,径到北天门上,见了真武爷,说道:“看贫僧薄面,饶了这四位大圣罢。”真武爷道:“这厮都不守我令旨,擅离天门,擅自吵乱下方世界,情理难容!”佛爷道:“差了。是贫僧相请你来,你若贬他到阴山之地,却不坏了我佛门中德行。”真武爷听知道坏了佛门中德行,实时依允。四座冰山,仍旧是四朵白云;四朵白云,仍旧是水火四圣。怎么真武爷听知坏了佛门中德行,实时依允?原来真武爷由玄门中出身,归佛门中正果,你不看他道号南无无量寿佛,因归佛门,故此怕坏了佛门中德行,实时依允。水火四圣磕头再拜,各归方位。
佛爷爷又拿起个紫金药葫芦来,收了真武爷的真性,一道金光,又转到南瞻部洲北京城上。张守成看见佛爷来,不敢怠慢,绕佛三匝,礼佛八拜。佛爷道:“万岁爷龙体如何?”张守成道:“自从真性转北天门,龙体渐觉违和。”佛爷道:“你快捧这个紫金葫芦儿去。”
张守成双手捧着,戴着斗篷,披着蓑衣,径落到长安街上,摇摇摆摆,疯又不像疯,醉又不像醉。早有一个番儿手说道:“这戴斗篷的道士,却不是那个张躐蹋么?”这一声张躐蹋不至紧,就哄动了九门民快,五城兵番,漫街塞巷的人,都拥住了个张躐蹋。一拥拥到演象所,张躐蹋说道:“你们都拥着我做甚么?”众人齐声道:“你还敢说道做甚么?你是个钦犯。礼部大堂老爷出得有榜文在外面,拿住你的官给赏银百两。”张躐蹋道:“怎么我是个钦犯?我有何罪,出下榜文拿我?”众人道:“自从你这个躐蹋道士惊动了当今万岁爷,万岁爷龙颜不展,减膳撤乐,连累礼部尚书老爷,费尽了多少心机,耽尽了多少惊恐,正没处拿你。你还敢在这里大摇大摆,开大口,说大话,欺负人不晓得你么?”张躐蹋道:“你们不消啰唣,只拿我去见礼部老爷就是。”众人拥他到礼部堂上。礼部堂上带他到朝门外,听候旨意发落。朝里传出一道旨意来,着道士锦衣卫监候。张躐蹋说道:“不消监候,只消贫道看了万岁爷的龙脉,实时病愈,万寿无疆。”
传奏官传进宫闱里面,却又有一道旨意,着朝文武百官,谁肯保举张道士看脉?又是礼部尚书老爷出班保奏。保奏既毕,尚书老爷说道:“龙脉还是怎么样看?”张躐蹋道:“贫道是个方外人,万岁爷是个当今帝主,谁敢把个手去看脉。你叫过一个宫内老公公来,教他拿了一根大红丝线,却要百丈之长,里面那一头放在万岁爷的脉上,外面这一头递与贫道。不是贫道夸嘴,可以包看包愈,万寿无疆。”尚书老爷依他所言,逐一奏过。实时准了,连忙唤了一个老公公,递出一根大红丝线来。张躐蹋接在万岁爷的脉上抚摩。九重官里,龙颜大喜,百病消除。怎么这个道士竟医得病愈?原来紫金葫芦儿里面的真性,借着这根大红线儿,透到了心窝内。号脉只是个衍文,故此传流到今,都说道:“太医院号脉是红线脉。”这正叫做以讹传讹。世上的俗说如此。这佛爷爷的运用妙不妙?张三峰的过付高不高?
却说万岁爷尧眉转彩,舜目重明。顷刻里净鞭三下响,文武两班齐。万岁爷升殿,只见:
秋风阊阖九门开,天上呜鞘步辇来。
万乐管弦流紫府,千官簪佩集钧台。
华胥云雾凝仙杖,南极星辰入寿怀。
既醉太平均五福,明良赓载咏康哉。
万岁爷升殿,两班文武诚欢诚忭,稽首顿首,不胜之喜。圣旨一道,宣上礼部尚书老爷,钦赏彩帛金花,特进宫保。尚书老爷叩头谢恩。又有圣旨一道,宣道士张守成。都说道:“这道士今番时来运来,受用不尽。”哪晓得这个道士先前去了,满朝内外哪里去寻个张守成?就是满城内外也没处去寻个张守成。圣旨一道,敕封大罗天仙。仍着两京十三省大小衙门,如遇张三峰到处,许指实奏闻,以便宣召。张守成只作不知,跳在半天之上,回复了佛爷爷的话,归到名山洞府。佛爷爷一道金光,又来到西洋撒发国宝船之上,见了元帅。元帅说道:“昨日承国师尊命,五十名铁甲军拿住那个金毛道长。哪晓得那个道长又是一个王神姑。”国师道:“怎么又是一个王神姑?”元帅道:“只得一副披挂,皂罗袍,白玉带,束发冠,哪里有个道长皮儿罢。却又不是一个王神姑?”国师老爷却把个先转南朝取真武爷的真性,收服了这个金毛道长,后转南朝送真武爷的真性,敕封了张三峰各件的事故,细说了一遍。这一说不至紧,把二位元帅吃了老大的一惊,都说道:“有这等的事?国师老爷有这等的神通?”马公公道:“终不然南京移在北京去了。却不知北京城里,比南京还是何如?”洪公公道:“北京城里,不知司礼监做得何如?”侯公公道:“北京城里,不知我们内相府做得何如?”王公公道:“北京城里,不知可有南京的烧鹅、烧鸭、烧鸡、烧蹄子么?可有南京的坛酒、细酒、璧清酒、三白酒、靠柜酒么?”
三宝老爷道:“你们有这些闲讲,只说这个金毛道长,怎么不见了形影?”国师道:“比如得道的神仙尸解一般。”元帅道:“既如此,这道长再不来了。”国师道:“贫僧费尽了这许多心事,怎么他又会来?”元帅道:“既如此,差哪一员将官进城去取下降书降表,倒换通关牒文,再往前去罢。”国师道:“且拿过那碧水神鱼来,我这里问它。”左右的解上碧水神鱼来。国师道:“你是个甚么鱼?”神鱼道:“小的是个碧水神鱼。”国师道:“你原是个甚么出身?”神鱼道:“小的原是一条曲鳝修行了有千百多年,成了一条龙。成龙之后,却又错行了雨,玉皇大帝见责,贬小的做个碧水神鱼。”国师道:“你当初为龙,怎么今日又为鱼?”神鱼道:“连小的自己也不知道。就像鲁牛哀得疾,七日化为虎。形体变易,爪牙施张,其兄将人槿而食之。当其为人,不知将为虎;当其为虎,不知将为人。”国师道:“你这千百年修行,分明也到好处,哪晓一旦成空。”神鱼道:“小的正是习上千日不足,习下一日有余。”国师道:“你还归海去罢!”神鱼道:“小的幸遇佛爷爷,望乞佛爷爷超度。”国师道:“你拿出手来,我与你一个字儿去罢。”碧水神鱼伸起手来,接了佛爷爷一个字,叩头而去。元帅道:“国师在上,怎么得这个国王的降书降表?”国师道:“既没有了金毛道长,但凭元帅高裁。”
元帅实时传下将令,着前后左右四营大都督,各领兵一枝,攻拔四门,务在旦夕,不得有违。又传一道将令,着左右先锋各领兵一枝,左右策应。将令已出,各将官领兵前去。未久之时,蓝旗官报道:“左营大都督黄栋梁败阵而归,鬼见愁的疾雷锤都不济事。”道犹未了,又有-个报道:“右营大都督金天雷败阵而归,神见鬼的任君锐也不怎么。”道犹未了,又一个报道:“前营大都督应袭王良败阵而归,喜得流金马瓜千里马还跑得快些。”道犹未了,又-个报道:“后营大都督武状元唐英败阵而归,险些儿烂银盔都丢掉了。”道犹未了,四营大都督败阵而门,若不是个左右先锋先后策应,就一败涂地,无了无休。二位元帅方才捉了金毛道长,讨一个喜;闻着这-场凶报,又添了一忧。
老爷道:“敢是金毛道长不曾死么?”王爷道:“国师之言,岂有虚诳。只问这些败兵之将,便晓得是个甚么缘由。”道犹未了,四营大都督一齐回话。元帅道:“怎么你四个将官一齐败阵?”四将道:“非干末将们不才败阵,争奈四门上四个将官,都是个天神天将,统领的都是些天兵天卒,末将们不是他的对头,故此败阵。”元帅道:“是个甚么天神天将?”四将道:“东门上一员大将,自称青毛道长;南门上一员大将,自称红毛道长;西门上一员大将,自称白毛道长;北门上一员大将,自称黑毛道长。都有三十多丈长,只是面貌、服饰不同。一个喷火,一个就弄烟,一个呼风,一个就唤雨。任你有万夫不当之勇,没去用处,故此末将们大败而回。”元帅道:“还请国师来,看他怎么处治。”王爷道:“连日难为国师,不如去请天师来罢。”实时请到天师。天师不敢怠慢,收拾出马。那四员番将看见天师,正是仇人相见,分外眼红,一齐吆喝道:“你做天师的人,怎么枉刀杀人?”天师不知其情,剑头上烧了一道飞符,遣下一员天将。天将还不曾看见来在那里,东门上青毛道长狠一声呼,只见青天白日一个响雷:
万壑千峰起暮云,乾坤倒影铸氤氲。
飘飘人世间钧乐,霹雳天门谒帝君。雷响还不曾收声,北门上黑毛道长狠一声呼,只见阴云四塞,黑雾漫天:
山川迷旧迹,雷电发先机。
冉冉谷中起,迟迟雨后归。
挂林初作阵,披石忽成衣。
岂是无心出,从龙愿不违。浓云深处,南门上红毛道长狠是一声呼,只见划喇-声,爆出万万丈的火光: 赫赫炎炎只自猜,祝融飞下读书台。
圆渊千里传焦石,武库双旌失旧钗。
火光万道,正在炎威猛烈之处,西门上白毛道长狠是一声呼,只见翻天覆地的雨倒将下来:
阴云特地锁重城,寒雨通宵又彻明。
茅屋人家烟火冷,梨花院落梦魂惊。
雷又响,火又烧,云又黑,雨又大,四下子一齐来。
天师倒也好笑,只得撇却青鬃马,跨上草龙而起,归到宝船上,见了元帅。元帅道:“天师出马,功展何如?”天师道:“叵耐四个道长又是有些跷蹊。”马公公:“这些道长,敢是金毛道长的师弟么?不是师弟,怎么同着『毛道长』三个字?”洪公公道:“喜得还是个毛道长,若是个胡子道长,还有些蹊跷哩!”侯公公道:“只是上胡子道长还可得,若是下胡子道长,还有些蹊跷哩!”王公公道:“怎见得下胡子道长,又还有些蹊跷?”侯公公道:“你不记有个口号儿?”王公公道:“甚么口号儿?”侯公公道:“一个娇娇,两腿跷跷,三更四点,蜡烛倒浇。这却不是下胡子道长,又跷蹊哩!”元帅道:“既是这些道长跷蹊,还去请教国师罢。”天师道:“不消国师,贫道还有个处治。”
到了明日,天师预先蹑罡步斗,咒剑书符,收定了元神,轮回了神将,却才出马。四位道长看见个天师,就一拥而到。天师道:“你们站着,各显神通,不许仍前这等撮烟弄火。”四将道:“我们就站着在这里,你待何如?”天师起眼一瞧,只见前面站着一个大将,自称红毛道长,身长三丈四尺,红头、红脸、红盔、红甲、红袍、红袖。后面站着一个大将,自称黑毛道长,身长三丈四尺,黑头、黑脸、黑盔、黑甲、黑袍、黑袖。左边站着一个大将,自称青毛道长,身长三丈四尺,青头、青脸、青盔、青甲、青袍、青袖。右边站着一个大将,自称白毛道长,身长三丈四尺,白头、白脸、白盔、白甲、白袍、白袖。
天师拿出手段来,照着前面的道长分顶一剑劈下来。这一劈就劈做两个红毛道长,都是一般样儿长,一般样儿红头、红脸、红盔、红甲、红袍、红袖。天师掣过剑来,拦腰又一剑。这一剑就拦做四个红毛道长,都是一般样儿长,一般样儿红头、红脸、红盔、红甲、红袍、红袖。
天师喝声道:“咄!你把这分身法来谎我么?”道犹未了,后面的黑毛道长高叫道:“你这牛鼻子道士,晓得甚么分身法哩!”天师转过手来,也是劈头一剑。这一剑却劈得巧,一劈劈做两半个,一边一只眼,一半鼻子,一半口,一只手,一只脚。眼会看,鼻子会动,口会叫,手会抡枪,脚会跑路。天师掣过剑来,也是拦腰一剑。那一剑又拦得巧,拦得上一段,两边头,两边胳膊,两边手,都悬在半天之上;下一段两边腰眼骨,两边脚孤拐,都跑在草地之下。头也会摇,胳膊也会动,手也会舞,腰眼骨也会摆,脚也会走。
天师喝声道:“咄!你这妖邪术法,敢在我天师面前卖弄也!”道犹未了,左边的青毛道长高叫道:“你这牛鼻子道士,何不早早的投降,免得受我一刀之苦!”天师恼起来,扫脚就是一剑。这一剑扫得又有些巧处,扫出一道青烟从地而起,起在半天云里。烟头上坐着一个青毛道长,青头、青脸、青盔、青甲、青袍、青袖,笑嘻嘻的叫道:“好牛鼻子道士,籽狠剑也!”天师也不答应他,又是扫脚一剑。这一剑,青烟就高一丈。又一剑,又高一丈。一直高在天顶上去了,那里又有下手他好。天师道:“你也只是这等的本领么?”青毛道长道:“我怎么没有本领?”天师道:“你既是有些本领,怎么跑出一溜烟来?”
道犹未了,右边白毛道长高叫道:“你这牛鼻子道士,说甚么人跑出一溜烟来?”天师道:“你可吃得我这一剑起么?劈头就是一剑。这一剑去得凶,分顶就是两道白气冲天。两道白气上,就顶着两个白毛道长。天师又是一剑,就是四道白气冲天,四道白气上,就站着四个白毛道长。天师又是一剑,就是八道白气冲天,八道白气上,就站着八个白毛道长。天师看见他来得凶,跨上草龙,径赶到云头上。只见四面八方都是些道长,也有长的,也有矮的,也有囫囵的,也有半边的,也有两架的,也有四架的,蜂拥而来。天师左一剑,右边又拥来;右一剑,左边又拥将来;前一剑,后边又拥将来;后一剑,前边又拥将来。正叫做:寡不敌众,一不敌俩。天师没奈何,只得腾空而起,归了宝船。
到了明日,天师心里想道:“这些毛道长分明是个邪门小术,怎么不奈他何!我今番不免拿出个宝贝来耍他一耍,看是何如?”天师出马,四个道长又是一拥而来。天师更不打话,袖儿里撇出九龙神帕来,漫天一撇。天师心里想道:“任你是个甚么毛不毛,道长不道长,想也难脱我这个地网天罗。”把个九龙神帕收将回来,原来这些毛道长有好些弄嘴。怎么好些弄嘴?一个在帕上,一个在帕下,一个在帕前,一个在帕后,一收收将回来。这正叫做:夜静水寒鱼不饵,满船空载月明归。哪里有个甚么道长?天师道:“看这些毛道长不出,尽有些本领哩!”没奈何,只得拜求国师。
国师道:“一个金毛道长费了许多事,怎么又有四个道长?待贫僧看他看儿,看是个甚么出处。”实时高张慧眼,看了一回,只见四个道长顶阳骨上俱有一道白气。国师道:“这又是个甚么天神天将,真费力也!”立地时刻叫过王明来,吩咐他拿了虎头牌在手里,摸进城去,且看国王何如。王明得令,一手拿了隐身草,一手拿了虎头牌,进了城门,又进了朝门,一直走到番王殿上。番王正在坐朝,两边番文番武,番官番吏,都在那里叩头礼拜。王明心里想道:“今番到好唵哆番王,取他首级,争奈不曾带得刀来。”想了一会,心里说道:“也罢,我有个道理。”就要取出张刀,张开个大口,放出声气来,嘎嘎的大笑三声,哭了三声,把两只手左一掏,掏不着个刀,右一摸,摸不着个刀。心里又说道:“人人都说是笑里藏刀,我笑了三声,偏不见个刀在哪里。”这是自己心里说话还不至紧,只见个虎头牌也就讲起话来,说道:“王明哥,王明哥,你满口里都是些苦味,怎么取得个刀出来?”王明说道:“怪哉!怪哉!一个虎头牌也会讲话。也罢,我问你,怎么我口里苦,就取不出个刀来?”虎头说道:“你就不曾看过胡三省《通鉴》?《通鉴》上说道:『口蜜腹剑。』你口里没有蜜,怎么肚里会有个刀?”王明道:“这个也讲得有理。只有一件,你不过是个画成的老虎头,怎么须会摇,口会讲话?”虎头说道:“王明哥,你是个笑里藏刀,我是个毛里开口。”说得好笑,又笑了三声。这一会儿笑了又说,说了又笑。自家倒不觉得,却把个番王番官都吃了好一吓,都说道:“哪里这等笑得好?哪里这等说得好?”番王心上就疑起来,说道:“这个笑的说的,只怕是南朝那个王明么?”众人听见“王明”两个字,你也把只手去摩一摩头,我也把只手去抹一抹脑。你说道,还好哩,你的头在哩!我说道,还好哩,我的脑在哩!王明说道:“一不做,二不休,今番要卖弄一个手段把他看看。”道犹未了,一手放下了隐身草,只见真是一个王明,直挺挺的站在堂上。番王起眼看见是个王明,吓得魂不附体,一毂碌爬起来,望后宫里面只是一跑。一边跑着,一边口里叫值殿将军拿住王明。值殿将军又说得好,说道:“你的头说是头,生怕王明砍哩!我们的头便不是头,便不怕王明砍么?”一声吆喝,一拥而去。一座殿上,只剩得一个王明。
王明说道:“老虎不吃人,只是坏了名色。这些人都不来相见,怎么转去回复国师?也罢,不如与他讲个和罢。”叫声道:“国王,你出来,我有话和你讲哩!”番王在里面答应道:“我不出来,你会杀人哩!”王明道:“我刀也没有,怎么会杀人?”番王道:“我晓得杀人不用刀哩!”王明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我说了不杀人,怎么又干这个勾当?”番王道:“你既是真不杀人,先叫我们的文武百官出来,我随后就出来也。”王明又叫到文武百官。那满朝的文武百官,都怕的是王明,都说道:“你南朝人说老实还不老实,前日走的有个样在那里。”王明说道:“我今番是真老实哩!”百官道:“你手里拿着-个老虎,要吃人哩!还是说老实。”王明道:“你错认了,我拿的不是老虎,是个虎头牌。”众官道:“虎头牌是做甚么的?”王明道:“是我元帅的头行牌,上面写着是下西洋的缘故。”众官道:“既是写着下西洋的缘故,你可念来,我们听着。我们就好出来。”王明道:“既如此,我念来,你们听着。”念说道:
大明国朱皇帝驾下钦差征西统兵招讨大元帅某为抚夷取宝事:照得天朝历代帝王传国玉玺,历千百年,递相授受,奈被元顺帝白象驮入西番。我大明皇帝盛德既膺天眷,宗器岂容久虚?为此钦差我等统领宝船千号,战将千员,雄兵百万,来下西洋,安抚夷邦,探问玉玺等。因奉此牌,仰各国国王及诸将领知悉:如遇宝船到日,许从实呈揭玉玺有无消息,此外别无事端。不许各国因缘为奸,另生议论,致起争端。敢有故违,一体征剿不贷!须至牌者。
众官道:“你们战将千员,敢是连着那道士、和尚数么?”王明道:“出家人怎么算做个战将。”众官道:“你可算在里面么?”王明道:“我们不过是个小卒,只可算在雄兵百万里面。”众官听知王明这几句话,吓得魂不附体,心里想道:“这等的道士、僧家,还不算做个将官,不知那战将千员,还是怎么狠哩!这等一个王明,只算做雄兵百万,却不就有一百万个王明,又不知如何狠哩!我们撒发国怎么做得他的对头。”却一齐跑出来,一齐磕上几个头,都说道:“王将军饶命罢!这一阵子争斗,非干我们之事,都是总兵官和金毛道长的主意。”王明道:“以前的事俱罢了。只如今四门上四个道长,又是哪里来的?”众官说道:“并不干本国之事,俱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。”毕竟不知道这四个道长是哪里来的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