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汉使翩翩驻四牡,黄云望断秦杨柳。
万马边声接戍楼,三军夜月传刁斗。
壮君此去真英雄,军士材官入彀中。
赐橐何须夸陆贾,请缨早已识终童。
却说王爷吩咐左右上岸,内中就有一等下得海的,一跃而起,把个砍柴的捉将来,见了元帅。元帅问道:“你这叫做甚么国?”樵者道:“小的这里叫做金眼国。”王爷道:“自太古到今,并不曾看见一个金眼国。就是前此至人,也不曾到得这个地方上,我和你可谓极穷到底矣!”王爷又问:“你金眼国有多大哩?”樵者道:“周围有数千里之远。气候常热,黍稷两熟。又且煮海为盐,捕鱼为食,故此人多勇健好战。”元帅道:“可有城池么?樵者道:“城池虽不十分高深,其实坚固。滨海就是一个关,叫做接天关。把关就是一个总兵官,叫做西海蛟,十分厉害。”元帅道:“可有番船往来么?”樵者道:“也有番船往来。只是艺善者,获其大利;若是强梗者,就吃了他的万苦。”元帅吩咐起去,又叫军政司赏他酒食,樵者踊跃而去。
元帅吩咐五营大都督移兵上岸,掘堑开濠,扎成行寨,四旁密布鹿角,昼夜守以军卒。安营已毕,元帅升帐议事。王爷上前,元帅道:“造化低,又来到这等一个国,怎么是好?”王爷道:“元帅差矣!昔日班仲升一个假司马,随行的只是三十六个人,仗节出关,就能碎鄯善之头,系月氏之颈,一连三十六国,质子称臣,朝廷永无西顾之忧,此何等的功烈!我和你今日宝船千号,战将百员,雄兵十万,倒不能立功异域,勒名鼎钟,致令白头牖下,死儿女之手乎?”元帅道:“鄯善、月氏,都与我同类。这如今西洋各国,动手就是天仙、地仙,或是妖邪鬼怪,先与我不同类,你叫我怎么处他?”王爷道:“也怕不得这些。事至于此,有进无退,自古说得好,不遇盘根错节,无以别利器。吾尽吾心,吾竭吾力。至于成败利钝,虽武侯不能必之于前,我等岂能必之于后。”元帅道:“承教,极有高见!只是事在目前,先求一计。”王爷道:“依学生愚见,西洋僻处海隅,晓得甚么夷夏之分,骤然加以刀兵,岂有不惊骇者。不如把虎头牌传示一遍,看他怎么样儿来,我这里却怎么样儿答应。这才是个先礼后兵之道。”元帅道:“承教,极是。”实时吩咐传示虎头牌。左右道:“差哪一员将官前去传示?”元帅道:“黄凤仙尽熟囤法,差他前去罢。”王爷道:“女将先入,何示人以不武也。”元帅道:“还是王明罢。只是他劳苦太甚了些。”王爷道:“劳而有功,虽劳而不怨,何妨太甚?”实时差到王明。
王明得令,不敢怠慢,拿了虎头牌,竟进番王殿上。番王正在坐殿,文武班齐,恰好正在讲这南船入岛的事故。也有说道来意不善的;也有说道若无恶意的;也有说道待之以礼的;也有说道应之以兵的。纷纷议论不一,连番王也没有个主张。只见值殿的禀说道:“南船上差来一个小卒,手里拿着一面虎头牌,口里说道要见我王。”番王叫着他来见。
王明见了番王,递上虎头牌,长揖不拜。殿上左右喝道:“你是个甚么人,敢不下拜?”王明道:“王人虽微,位在诸侯之上。君乃天朝之人,礼当长揖,何拜之有!”番王只作个不听见的。看过虎头牌,先说若无恶意的,就指着牌上“此外别无事端”一句,说道:“果无恶意。”先说来意不善的,就指着牌上“一体征剿不贷”一句,说道:“还是来意不善。”又是一个一样的议论。只见总兵官西海蛟出班奏道:“小臣钦承王命,把守接天关。昨日南兵入界,小臣曾经差下控马探得详细。”番王道:“既是探得详细,还是何如?”西海蛟道:“来船约有千号。一只船上扯着一面黄旗,黄旗上写着『上国征西』四个大字。船上刀枪密密,剑戟林林,精兵如云,猛将似雨。总兵元帅,一个是甚么司礼监掌印太监,姓郑;一个是甚么兵部尚书,姓王。内中还有一个道士,官封引化真人,能呼风唤雨,驾雾腾云。还有一和尚,是朱皇帝亲下龙牀,拜他八拜,拜为护国国师,能怀揣日月,袖囤乾坤。从下我们西洋来,已曾经过一二十个番国。大则执人之君,灭人之国;小则逼勒降书降表,索取进贡礼物。今日来到我们国中,他岂肯轻放于我?”番王道:“他既是不肯轻放于我,我们却怎么处他?”西海蛟说道:“我国素称强盛,雄视西洋。今日事至于此,岂可束手待毙,贻笑于四邻!小臣情愿领兵出战,效死决一雌雄。一则分主上之深忧,二则存我千百年之国土。伏望我王鉴察。”
番王还不曾开口,班部中闪出一个老臣,愁眉逼眼,咧嘴呲牙,挪也挪的,挪向前来,奏说道:“不可!不可!”番王起头视之,原来是左丞相肖哒哈。番王道:“左丞相,你说甚么不可?”肖哒哈说道:“小臣奏道:厮杀不可。”番王道:“怎见得不可?”肖哒哈道:“南兵深入我国,不遽加我以兵,又先示我以牌,此先礼后兵之计。我们若是一径和他厮杀,他说我们不知礼义,就识破了我外国无人。依老臣愚见,也还他一个先礼后兵之计。”番王道:“怎么还他一个先礼后兵之计?”肖哒哈道:“厚待他的来使。即差一个能言、能语、通事的小番,回复他道:『我金眼国与你中国相隔遥远,一向不相侵犯。今日无故加兵于我,岂不曲在你南朝?倘能拨兵回朝,则敝回当以金帛牛酒犒师。此外若是过来一毫,不能听命。若说你大国有征伐之师,我小国却有御备之固。惟主将图之。』先尽我这一番礼,他若是肯从,彼此大幸;他若不从,其曲在彼,其直在我。兵出有名,战无不胜。这却不是还他一个先礼后兵之计?”番王道:“此计大高!”实时吩咐从厚款待来使。
实时差下一个小番,回复元帅,说道:“只愿犒师,不愿降表。”元帅道:“只愿犒师,不愿降表,是何高见?”王爷道:“番王本心要战,因为我们先加他以礼,他却故意说出这两句话来。一则是见得他国中有人;二则是慢我军心,他还得以就中取事。”元帅道:“既是他们有此见,何以处之!”王爷道:“昨日夜不收说是把守接天关的西海蛟,身长丈余,头大如斗,勇猛不可胜当。番王倚靠他做个万里长城,在这里诸将中,只怕还没有他的对手哩!”道犹未了,帐下一人历阶而上,身长八尺有余,双肩山耸,面如重枣,一部虎须,戴一顶太岁盔,披一副油浑甲,穿一领团花织就锦征袍,束一条玲珑剔透黄金带,手拖着一条丈八蛇矛,一手掐着一条黄金花带,高叫道:“元帅何小觑于人也!喑哑叱咤,千人自废,从古到今,只有一个楚霸王勇猛不可胜当,怎么后来又死于韩信之手?岂可一个些小西海蛟,末将们就不是他的对手!”王爷起眼看来,原来是个水军大都督陈堂。王爷心里想道:“此人既出大言,必有大用。用人之际,焉敢小觑于人。”连忙的赔个笑脸,说道:“学生失言了。陈将军英勇着闻,兼资文武,此去必然成功,勿以学生之言介意。”三宝老爷道:“陈将军自去调拨罢,务在成功,不可造次。”陈堂拂衣而起。临行,王爷又叮咛他道:“陈将军,你要晓得,我军深入重地,利在速战。你须要在接天关下结寨安营,引诱得敌人出来,与他交战,这叫做反客为主之法,才获全胜。”陈都督得了将令,自去调拨。实时领了马步精兵三千,前去接天关扎下寨,安了营。早有巡逻的小番报上关去。关上又有一等巡逻的番官报上番王。番王心上有些惧怯,即忙宣进西海蛟来,商议退兵之策。西海蛟未及开口,先有番王第三个太子,长身黑脸,伛眼兜腮。自小儿有些膂力,长大来习学些拳棒。渐渐的武事熟娴,又兼有些谋略。能使一口合扇刀,能飞三枝流火箭。上阵厮杀之时,俨然像个游龙盘绕之状,故此名字叫做盘龙三太子,西洋各国倒是有些惧怯于他,叫上一声,闻名抖战;走一下过,见影奔逃。年方一十八岁,正是血气方刚之时。就跪着禀道:“南兵远来,得胜骄纵,眼底无人,自谓我国唾手可得。其实兵骄者败,欺敌者亡。他先有败亡之机,望父王一切军务,俱付西总兵裁处,自有妙计。孩儿虽然不才,愿协力同去,万望父王宽心!”番王道:“若是西总兵肯一力担当,阃以外将军制之,寡人岂敢中挠?”西海蛟说道:“养军千日,用在一朝。君令臣共理也,怎么说个肯不肯的话?又且南兵远来,久战疲敝,诚不足惧!但凭小臣胸中的本领,但凭小臣手里的兵器,若不把这些蛮子们杀得片甲不归,誓不回朝!伏望我王鉴察!”
番王看见三太子一段英勇,已自有三分之喜,却又听见西海蛟一席玄谈,这个喜就有十分了,说道:“天生下你两个人来,扶助我的社稷,吾复何忧?但须早奏捷音,慰我悬望。”实时取过一副镶金的鞍马铠甲来,赐与西海蛟,解下自己身上的金佩来,赐与三太子。二人拜谢,饮酒三杯,各绰兵器上马。三太子对西海蛟说道:“『兵之情贵速,兵之机贵密』。我和你两枝兵,不可连成一路。”西海蛟道:“怎么不可连成一路?”三太子道:“若只是连成一路,南兵得以悉力抵敌,胜败未可知也。”西海蛟道:“不成一路,却待怎么?”三太子道:“我和你本是两枝兵,还分做两路。你领一枝军马先去,遇着南兵,便要与他厮杀。我领一枝军马随后策应你们,等待南兵和你们厮杀之时,我抄出其后。你抗其吭,我扼其背,南兵腹背受敌,其势一定抵挡不来,怕他不输?”这一段就见三太子有些谋略。西海蛟道:“妙计,妙计!学生先行,恕僭了。”西海蛟先行,三太子随后。各自下关,各自下寨。待到明日天早,南阵上三通鼓响,拥出一员大将来,身长八尺有余,两肩山耸,面如重枣,一部虎须,果然好一个水军大都督陈堂。陈都督起头一看,只见番阵上吹得海螺一声响,打得鼍鼓三声,早已闪出一员番将来,身高一丈,头大如斗,金睛红发,相貌狰狞,坐下一匹黄彪马,手里拿着一样兵器,上半节有三尺围圆,下半节有斗来粗细,长有二丈来长,重有三百斤,原来是一根铁梨木粗粗糙糙的方梁,名字就叫做方天梁。陈堂看见他生得有些古怪,劈头就喝上他一声:“唗!你是甚么人,敢下关抵敌?”番将张开口来吆喝一声。这一声尽像个雷公霹雳,说道:“吾乃西洋金眼国亲王驾下总兵官西海蛟是也。你是何人?”陈都督道:“你没有耳朵,也有鼻子,岂不闻我是大明国征西水军大都督陈爷?”西海蛟说道:“你是大明国,我是金眼国。我与你素不相干,焉敢领兵侵犯我的疆界!”陈都督道:“我无事不到你国来。因我大明国太祖高皇帝驱逐胡元,爱猷过海,却被他白象驮了我们的传国玉玺,以至西洋。我等特来取这个玉玺,兼取你们的降表降书,正令你们归我王化,不终于披发左衽。你可晓得么?”西海蛟大怒,骂道:“你休得在这里胡讲!你若要我的降表降书,须则是海枯石烂。你且看我手里拿着是个甚么东西?相烦你就问他一声,问他肯不肯么?”陈都督也自怒从心上起,恶向胆边生,骂说道:“番狗奴!你有个甚么武艺?你是个甚么兵器?敢在我跟前来夸口。”掣过丈八蛇矛来,照头就是一戳。西海蛟急忙举起方天梁,急架相迎。一来一往,一上一下,杀做一堆,砍做一处。
西海蛟兵器虽重,重了就呆,到底使得不活套。陈都督蛇矛虽小,小的就乘,终久使得灵变。你看陈都督人又精神,蛇矛又神出鬼没,雨点一般相似。一上手就杀到百十余合。两家子却敌一个住,不分胜负。陈都督心里想道:“这番狗奴尽有些本领,急忙里不得赢他。莫若卖个破碇,耍他一耍。”心里筹度已定,手里把个丈八蛇矛,虚晃了一晃,拍马望本阵而逃。西海蛟只说是真,放开马赶将下来。赶得看看将近,陈都督掣过一枝神标,扭转身子,照直标将过去。原来西海蛟又有些灵性,也在提防陈都督的暗箭暗枪。只看见是枝标,他急忙里取出水磨鞭来,一声响,把枝标早已打落在地上。陈都督看见,吃了一惊,说道:“这贼奴这等眼快手疾,好生怕人!”连忙的取出那两枝标来,一齐放将去。那两枝标就齐奔着西海蛟的顶阳骨上。西海蛟看见两枝标,不慌不忙,扭转身子来,一手举鞭,一手举梁,卖弄他平生的本领。只一声响,两枝标又齐齐的落在地上。陈都督就吓得面如土色,说道:“我这神标,不知取了多少上将之头。假饶他是个能者,也只好招架得我一枝,再没有个三枝落空之理!哪晓得反被这厮把我的都打落在地上。”一时怒发如雷,举起丈八神矛来,直取番将。番将又是方天梁往来厮杀。两家子正杀在酣处,一声海螺响,陈都督背后撞出一员番将来,长身黑脸,伛眼兜腮,骑着一匹番鬃马,使着两口合扇刀,高叫道:“南朝蛮子,走到哪里去!你可认得我盘龙三太子么?”陈都督看见又添一员番将,越发抖擞精神,左来左杀,右来右杀,便杀得好。自古道:“好汉不敌俩。”况兼西海蛟、三太子又都不是个服主儿。陈都督心里想道:“这一阵只怕有些假哩!怎么假哩!莫说要赢他,只怕扯个平过也是难的。”心上倒也有些儿吃慌。
正在慌处,只听得一声炮响,三太子背后又撞出一员南将来,面如黑铁,须似钢锥,骑一匹乌锥马,使一杆狼牙棒,高叫道:“番狗奴!你们既是要充好汉,怎么两个夹攻一个么?你是好汉的,过来尝一尝我的狼牙棒么!你可认得我张爷么?”三太子转过头来,只见这等一个异样的黑人,骑一匹异样的黑马,使一件异样的兵器,心上不敢怠慢,勒转马来,舞刀相架。张柏只是一片狼牙钉钉将去。三太子也只是一片合扇刀刀将来。张柏心里想道:“天色已晚,哪里就会赢得他,莫若使个蛮力,耍他吃我一吓。”舞起那个钉来,只照着他的合扇刀上打,打得玎玎当当的响,就像大中桥上卖糖的镗锣儿响一般。盘龙三太子果是吃吓,心里想道:“他的兵器好厉害也!喜得打在刀上,若是打在我身上,却不打坏了我么?此人不可与他争锋。莫若借着这个天晚,各自收兵,到了明日,再作道理。”三太子道:“今日天色已晚,饶你去罢。你明日再来,领我的刀也!”张柏道:“你也只有这等的本事。明日再敢来么?”陈都督收兵回营,参见元帅。元帅道:“今日功展何如?”陈都督道:“番将武艺高强,急切里不得胜他。若不是张某来,险些儿还要输阵。”元帅道:“怎么还要输阵?”陈都督却把个厮杀的事故,细说一遍。元帅道:“既如此,再着张柏出阵,协力攻战。你二人凡事小心在意,再看明日这一阵何如。”
到了明早,红日东升,蓝旗官报道:“西海蛟又在阵前讨战。”张柏道:“末将先行,都督留后罢。”陈都督道:“先声足以夺人之气。若是张将军你先行,他只说是我学生害了惧怯,今后他却易视于我了。还是我学生先行。”陈都督出马,高叫道:“你这说大话的番狗奴,怎么要人来帮杀哩?”西海蛟说道:“你这不知死的贼,你还要出来,直待我一方天梁打你做个肉饼,你才罢休。”陈都督道:“嘴险到甚么?”方天梁就是照头一戳。那丈八神枪,恰像流星赶月一般。西海蛟抡动方天梁,也只了得个平过。上手又是三五十合。两家子正杀在兴头上,张狼牙就急性起来,一匹乌锥马,一杆狼牙钉,直钉着西海蛟。西海蛟杀在好处,哪里又顾得旁边有个人算计他来。自古道得好:“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。”谁知道盘龙三太子,看见张狼牙暗算他的西海蛟,他就连忙的取出一枝火箭来,紧照着张狼牙的背上,扑地响中上一箭。这一箭可可的落在甲上。西海蛟倒不曾钉得着。水火无情,自己甲上发起火来。陈都督看见,心里说道:“这个狼牙钉,又在惹火烧身哩!”三太子心里也说道:“张狼牙这一烧,不死也是一块火炭哩!”张狼牙自己慌起来,狠是一声喝。这一声喝,就像半空中响一声雷。你说是一声假雷,逼真的黑风从地而起,大雨自天而降: 雨逞风威偏泼倒,风随雨势越颠狂。
风风雨雨相追逐,任是天公没主张。
风又大,雨又大,刮的刮,淋的淋,连两边的将军,两边的兵卒,都存身不住。莫说只是铠甲上那星星之火,只当不曾听见,各自收兵。张狼牙无恙。这也莫非是天心辅助我南朝也,莫非张狼牙气数不该断绝。三太子说道:“张狼牙肚子里有个雷公。”西海蛟道:“怎见他肚子里有个雷公?”三太子道:“若不是肚里有雷,怎么开口雷就响?”西海蛟说道:“贤太子你有所不知,前日哨探的小番告诉我说道,南朝有一个道士,官封引化真人,能呼风唤雨,役鬼驱神。这个莫非就是他的徒弟,故此也会呼风唤雨。”三太子道:“似此呼风唤雨,倒也有些难赢他。”西海蛟说道:“事到如今,只好向前,不可退后,怎么怕得他成,到了明日再处。”到了明日,张狼牙当先出阵,高叫道:“甚么三太子的番狗奴,你只会背地里放暗箭。你今日明打明的出来,我和你杀三百合来,你看一看。”三太子听见指名要他,他就番心作恶,抖胆行凶,跨上番鬃马,使着合扇刀,径自奔出阵来,也叫道:“你昨日还烧不死哩!今日又来领刀么?”张狼牙道:“你今日再放出一枝火箭来么?我就放出个轰天划地的雷公,却照头还你一下。我就放出个翻江搅海的风,却连你这金眼国都翻过来。我就放出个倾盆倒钵的雨,却连你这金眼国都淹将起来。那时节问你敢也不敢。”三太子因是眼见他昨日的手段,故此不敢回言,也不敢放箭。张狼牙看见他有些气馁,抡起狼牙棒来,劈头就打。三太子也打起精神来,举刀相架。你一来,我一往,你一上,我一下,砍做一堆,绞做一处。
大约有了百余合,陈都督站在阵后说道:“昨日张将军助我的兴,我今日岂可袖手旁观。况兼前后夹攻,贼势必败。”算计已定,实时把马一夹,一杆枪斜拽里径奔着三太子的身上。陈都督指望斜拽里一枪,出其不戒,攻其无备,一战成功。哪晓得好事多磨,西海蛟又在番阵上看见。看见还不至紧,他就勒转个马头,竟抄在陈都督的背后,照着后脑上就是一方天梁。这一方天梁后脑上倒不曾打得着,把个战马后胯上打翻了,打做两截,后一截落在地上,前一截吊在天上。陈都督坐在马上,吃他照前一闪,手里挺着枪,却不照前一伸。这一伸又伸得巧,伸在三太子的马头上,又把个番鬃马戳通了面门。三太子又吃他一闪,两家子却闪下马来,就在平地上一个一杆枪,一个合扇刀,急忙里杀了两三合。西海蛟怕三太子有失,救转三太子去了。张狼牙怕陈都督有失,救陈都督回来。各自收兵。
陈都督同了张狼牙参见元帅。元帅道:“连日出阵,胜负何如?”陈都督道:“昨日张柏吃三太子一火箭,甲上发起火来。今日小将吃西海蛟一方天梁,把个马打做两截。幸赖天子威灵,主帅洪福,昨日天降大风大雨,才解了火灾。今日无意中一枪,伸在三太子马头上,互相闪失,才讨得个平开。不然,末将们都做了泉下之鬼,怎能够再见元帅尊颜?”元帅道:“这等的泼赖番人,怎么得赢得他一阵?”张狼牙说道:“元帅宽心,明日小将单丁只马,一定要活捉这两个番人。若是捉他不来,誓不相见!”元帅道:“张将军,你休要这等急性,且看两个番将明日怎么出来。”
却说那两个番将先前在番王面前说大了话,恐怕番王见怪,一连杀了三日,苦不曾有个甚么大功劳,心下生出一个计较来,叫两个小番前去飞报番王,说道:“厮杀三日,先一日不分胜负,第二日,三太子一枝火箭,烧死南朝一员副都督。第三日,西海蚊一方天梁,打死南朝一员大都督。这如今一个太子,一个总兵官,一路凯歌而回。”番王大喜,差官迎接。接着入关,大排筵宴贺功。番王道:“连日大捷,多得总兵官之力。”西海蛟说道:“多得贤太子之力。”三太子道:“还是总兵官功绩居多。”番王道:“南船还在,几时退得?”西海蛟道:“不出三日之外,一定要枭他的元帅,捉他的将官。若不成功,誓不回朝见王!”毕竟不知西海蛟后来胜负何如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