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
将军昔着从事衫,铁马冲突驰两衔。
披坚执锐略西极,昆仑月窟东崭岩。
君门羽林万猛士,恶若哮虎子所监。
五年起家列霜戟,今日过海扬风帆。
却说宝船千号,挂帆饱风,行了数日。蓝旗官报道:“前面望见城池,又是一国。”元帅请过天师、国师,商议进止。天师道:“前日开船之时,贫道剑头上出火,此国当主一凶。”国师道:“贫僧适来也看见前面这个国,一道白气腾空而起,想应还有个妖僧、妖道在这里,须则是着实仔细一番。”马公公道:“既是这等烦恼,不如不过去也罢。”元帅道:“为山九仞,岂可功亏一篑?”实时传令水陆安营,不可造次。
船到之后,果是水陆两营,四营大都督岸上扎一个大营,两个先锋分为左右两翼,各游击前后左右策应,提防不测,四哨副都督扎住水寨,水军都督等官往来巡哨,以戒不虞。安排已毕,元帅叫过夜不收,吩咐他打探该国动静,各赏银五十两。这正叫做: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夜不收一拥而去。去了一日,却来回话。元帅道:“是个甚么国?”夜不收道:“是个银眼国。”元帅道:“怎么叫做银眼国?”夜不收道:“这一国的君民人等,两只眼都是白的,没有乌珠,眼白似银,故此叫银眼国。”元帅道:“似此说来,却不是个有眼无珠?”夜不收道:“若不是有眼无珠,怎么不来迎接二位元帅?”元帅道:“可看见么?”夜不收道:“白眼上就有些瞳人,一样是这等看见。”元帅道:“前日那金眼国,眼可像金子么?”夜不收道:“虽不像金子,到底是黄的。”
元帅道:“银眼国山川何如?可有城郭?”夜不收道:“国中有一座大山,叫做宝林山。山有四面,就出四件宝贝:一面出红盐,番子们把铁锤去凿,就像凿石头一般,凿下一块来,就有三五百斤重。要用之时,逐些儿擂一下碎。盐性坚,番子们把来刻成器皿,刻成盘碟,食物就不用盐;一面出红土,就是银铢,大者就是朱砂:一面出白玉,就是石灰,用了粉饰墙壁,任是风雨,不能损坏;一面出黄土,就是姜黄,染练颜色,无所不宜。国王额设四员官,四面看守。各处番船都来收买,各处去卖,这却不是四件宝贝?”
元帅道:“前日忽鲁谟斯国也是这等一个山,也出这等四件物事。”夜不收道:“忽鲁谟斯国的山小,周围不过二三十里。这个山大,周围有数百里之遥。”
元帅道:“可有城池?”夜不收道:“迭石为城。四围都是支河,直通海口。正东上就是一个关,叫做通海关,尽有些厉害。”元帅道:“有些甚么将官?”夜不收道:“有一个总兵官,叫做甚么百里雁,用的两口飞刀。舞起那两口飞刀来,就像两只翅膀,一飞可过百里,故名就叫做个百里雁。”元帅道:“这却就是个费嘴的。”夜不收道:“还有四员副将又是费嘴。怎么又是费嘴?一个叫做甚么通天大圣,一个叫做甚么冲天大圣,这两个都是会飞。一个叫做甚么撼山力士,一个叫做甚么搜山力士,这两个着实有气力,俱有万夫不当之勇。”元帅道:“怎么这一国就有这些狠的?”夜不收道:“还有一个狠的在那里。还是那一个狠在哪里?就是百里雁嫡嫡亲亲的老婆,叫做百夫人。惯使九口飞刀,骑在马上使得就是风卷残云,只听见个响声罢了,挡着他的就有些皮开肉绽。两只三寸长的小金莲,又着实会走,急走如飞,一日可以走得千百里路。”元帅道:“会走也是闲的。”夜不收道:“他不空走,手里带着一根九股红套索儿,约有三丈多长。索上又有九九八十一个纥搭,一个纥搭上一个金钩,他急走之时,带起那根索来,走得那根索笔聿直,就像担着一杆三丈多长的硬枪,凡有撞着他的金钩,一挂一个,两一挂双。你说是狠也不狠?”元帅道:“黄凤仙可做得对手么?”夜不收道:“只怕难些。怎么难些?那百夫人又有一个甚么晃心铃儿,拿在手里晃几晃,不论你是甚么奇男子,烈丈夫,心肝都是碎的,骑马的就要撞下马来,步行的就要撞倒头来。这等一个狠婆娘,又加这等一副狠家伙,怎么黄凤仙做得他的对头!”
王公公素来口快,说道:“这百夫人敢是我们南京城里西营里的老婆出身么?”元帅道:“怎见得?”王公公道:“若不是西营里老出身,怎么得这等一副狠家伙哩!”元帅道:“你前口吟诗之时,一窍不通,今日说话,偏有这些唠叨。我们这如今正在这里计较这些人狠哩!”
夜不收道:“二位元帅老爷在上,还有一个狠的在后面。”元帅道:“怎么又有一个狠的在后面?”夜不收道:“还有一个道士,叫做甚么引蟾仙师。骑一只青牛,吹一管没孔的铁笛。神通广大,变化无穷。番王拜他为御兄,要他扶持他的江山社稷。这却不是个狠的在后面么?”元帅道:“怪得天师说道:『剑头上出火,前行还主有一凶。』国师说道:『一道白气冲天,主有个甚么妖僧、妖道。』”王爷道:“兵至于此,有进无退,怕不得这些。”
道犹未了,蓝旗官报道:“番国有一个总兵官,自称为百里雁,跨了一匹马,提着两口刀,带着一枝军马,出在通海关外下寨安营,声声讨战。诸将未敢擅便,特来禀知元帅。”元帅道:“前三日不许出兵,后三日我这里自有令箭相传,不许乱动,违者军令施行。”诸将得令,一连三日不曾出兵。
百里雁先一日,还在自家关外,不敢前来讨战。南兵悄静,他说道:“人人都讲这船上雄兵百万,战将千员。来到了我们的国中,一个也不见了,可见得我们的手段盖世无双的了。”第二日,一骑马,一枝兵,一径走到南兵营外,横穿直走,如入无人之境。又不见南兵动静,他说道:“敢是个诱敌之计么?若是退兵,这厮造化就抵将来了。我百老爷可是个怕人的!”
到了第三日,一骑马,一枝兵,又来到营外横穿直走,高叫道:“中朝的蛮子,你既是有本领走得这里来,怎么没本领出来杀一阵?”叫上叫下,叫了一周,营里只是一个不答应。不答应不至紧,急得个金天雷只是暴跳,恨上几声,说道:“元帅好没来由,不容厮杀,明日怎么了也?”
到了明日,元帅传下一枝令箭,着前营里大都督出阵,只许败阵,不许杀赢。元帅军令,谁敢有违?只见百里雁又是这等横穿直走,到南兵营外来。刚到得前营门上,一声炮响,拥出一枝军也,当头一员大将,束发冠,兜罗袖,狮蛮带,练光拖,清清秀秀,标标致致一个小将军。原来是应袭公子王良。百里雁喝声道:“唗!你这厮全没些年纪,何苦到这里来自送其死!”王应袭也喝声道:“唗!你是甚么人?敢开这大口,说这大话?”百里雁道:“有名的银眼国总兵官百里雁。你来这几日,还不认得我么?”王应袭道:“我王公子的眼也大些,哪里看见你这一个番狗:“百里雁听见骂了他一声“番狗”,就怒气冲天,喊声震地,手里两口飞刀双抡起来,抡得只听见耳朵边呼呼的响,只看见眼面前雪片的白,连人连马都不看见些形影儿。王应袭一杆丈八神枪,也舞得像一片花飞,也不看见自家的身子。只是元帅有令,许输不许赢,王应袭再不敢追向前去。那里狠得来,这里只指望后触,左一触,右一触,一直触进营里面来了。
百里雁大胜而归,拜见番王。番王道:“连日何如?”百里雁道:“小将连日出去四阵,前三日并不曾看见个人影儿,只是今日经小将辱骂不过,走出一个小小的将官来。人倒生得标致,手段儿也通得,只是挡不得小将的手,转杀转走,一直走进他自家营里面去了。”番王道:“你何不擒住他?”百里雁道:“小将可怜他年青貌俊,故此不曾下手他。”百里雁拜辞而出。
只见引蟾仙师进朝,番王把个百里雁出阵的事,细说一遍。仙师道:“百总兵死了。”番王吃了一惊,说道:“仙师差矣!百总兵方才在这里朝见寡人,英风凛凛,杀气腾腾,指日成功,你怎么说出这等一句不利市的话来?”仙师从从容容说道:“王上宽怀。不是贫道诳说,百总兵自夸其能,说道南来的军将都不敢出来,岂有不敢出来之理?贫道打听得真,南来的宝船千号,雄兵百万,有二位元帅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。还有一个道家,号为天师。还有一个僧家,号为国师。这两个人会拆天补地,倒海翻山。百总兵还错认了定盘星,怎么不死?只是日子不曾到。”
番王虽是敬重这个仙师,却这一席话说得太直了些,番王心上就有些不悦。仙师看见番王不悦,实时告辞。番王道:“御兄辞去,莫非见怪么?”仙师道:“贫道久欲他往,只因我王有这一场灾难,故此在这里留连。既是百总兵指日成功,就不用贫道了,何不告辞?”番王看见仙师见怪,连忙的转过脸来,赔个小心,说道:“御兄恕罪!再乞宽住几日。”仙师道:“贫道之行,必不可止。只有一件,我留下这个木鱼儿,放在这里。我王若平安无事,便自罢了;若有紧急灾难之时,你便焚起香来,把这木鱼儿敲上三下,贫道还来相救,以表贫道受我王一生恩爱。”道犹未了,一道白气冲天,早已不见了个引蟾仙师。番王去了引蟾仙师,懊悔一个不了,即忙宣进百总兵来,把仙师这一番话,这一场去,细说了一遍。百总兵咬着牙齿,恨上一声,骂说道:“好了,这个贼道不是先去之时,叫他吃我一刀。”番王道:“总兵官,你也不要吃恼,只要用心厮杀,却不要中了南人之计。中了南人之计,就中了仙师之口。”百总兵说道:“我王宽心,包你高枕无事,不出三日之内,我把那些南朝蛮子一把无遗。”道犹未了,洋洋然而出。
到了明日,又出来讨战。南船上元帅传下令箭,着后营大都督出阵,也只许输不许赢,不许擅用火器,违者军法处斩。唐状元得令出马。百里雁两口飞刀蜂拥而来。唐状元慢也慢儿,叫声:“百总兵,不要这等卤莽。”百里雁听见叫他声“总兵”,尽有些欢喜,回声道:“你是何人?倒认得我哩。”唐状元道:“我是南朝武状元唐英。”百里雁道:“怪得你是个状元,故此有礼。你叫我做甚么?”唐状元道:“兵对兵,将对将。我和你去了这些军马,对杀一个何如?”百里雁道:“这个通得。”实时传令,散了军马。唐状元也自散了南兵。一边一人一骑,一边一杆枪,一边两口刀。舞刀的舞得通神,舞枪的舞得筑鬼。百里雁心里说道:“这厮倒好杆枪,若不是我的手段高强,却也奈他不何哩!”唐状元心道:“这番狗奴尽有些本领,却不在我之上。只不奈元帅要输何!”故意的卖个破绽与他。百里雁赶个破处,一刀砍进来。唐状元拖枪而走。百里雁又赢了一阵。
又过了一日,番王看见不曾捉得南将,也怕是计,说道:“百总兵,你不可自恃其勇,明日叫四个副将和你同去何如?”百里雁生怕分了他的功,说道:“只小将一个还多了半个,又要甚么副将,不消了!不消了!”
到了明日出来。南朝元帅传下令箭,着左营里大都督出阵,仍旧只许输不许赢。黄栋良得令出马,更不打话。一骑金叱拨,一条三丈八尺长的疾雷锤。两家子吆喝一半天,杀做一桶粥。百里庵双刀如雨,黄都督锤快如风。黄都督心里想道:“元帅虽不要我赢,我却也要鏊他一日,叫他才认得我们。”自从清早上辰牌时分杀起,直缠到下昼来申牌时分,还不分胜负。百里雁杀得性起,狠是吆喝一声,一双刀狠是抡上前来。黄都督说道:“得放手时须放手。”拨转马,望营里只是一跑。百里雁狠上一声,说道:“不是走得快,怎么躲得我这一刀?也罢,权且寄个头在你处,明日还要你自己送来。”到了明日,元帅令箭下来,着右营里大都督出阵,仍旧只许输不许赢,违者处斩。金天雷说道:“好笑!元帅日日只要人输,何不只在南京城里坐罢。”一肚子烟,拖了那一百五十斤重的铁镋,跨上那匹紫叱拨,来往如飞。百里雁看见金天雷人物矮小,坐在马上就像一段冬瓜,嘎嘎的大笑三声。金都督说道:“番狗奴,你敢笑哪个?”百里雁还带着笑脸儿,说道:“我笑你这个矮冬瓜。你南朝既没有大将,惹这个空头祸做甚。你都到我这里来寻死么?”金都督正是对矮人莫说矬话,听见骂他矮瓜,他好不吃力,也喝声道:“唗!胡说!”喝声未绝,手里那件兵器风一般响,舞得去重又重,快又快,马又是高。百里雁倒也吃惊,说道:“这等一个矮子,舞这等一件兵器,尽有些厉害哩!”用心在意,只要拿住金天雷。金都督又只算计百里雁,就只见元帅军令,没奈何得。两家子也是清早上杀起,杀到下午时候来。百里雁千方百计不得个金天雷倒,金都督又不好奈何得个百里雁。到了日西,金都督心里想道:“不做无量身不贵,火为烧山地不肥。且待我捞他一镋,只是不要伤他:“卖一个破绽,百里雁就砍进来一刀。金都督就即忙的补他一镋。这一镋不至紧,又去得凶,把他一口飞刀镋做两节。百里雁一天英气,只看见断了口刀,就急得火爆连天。英雄无用武之地。金都督只是吓他吓儿,早已拨转马来走了。百里雁狠上两声,骂道:“矮鬼头,偏你会走么?不走就是好汉。你明日再来么?”咬牙切齿而去。
番王道:“仙师之言有理,南人还是有计是真。明日叫四员副将帮你出阵,才是个万全之策。”百里雁断了刀,心上就有些怯,说道:“就依我王号令,明日叫四个副将同去上阵。”到了明日,一个百里雁,一骑马,又换了两口飞刀,走在阵前。后面又跟随了四员副将:一个是通天大圣,一个冲天大圣,一个是撼山力士,一个是搜山力士。就像个老虎生了两只翅膀,益发会飞。跑出跑进,骂上骂下。南营里又是元帅军令,不许出兵。百里雁高叫道:“那矮冬瓜,你今日怎么不出来厮杀哩?我把你这个矮贼,不砍你做八段,誓不为人!”南营里静悄悄的,只是没人答应。百里雁骂到日西,没纥鞳而去。
却说王爷传令,夜半之时,亲自游营。各营里一齐答应。王爷一骑马当头,六员游击六骑马跟着后面。各人身披重甲,手持利刀,从四营里走起,一直走到山脚下。原来那个宝林山,去城只有三五十里之远,在银眼国后面,就是银眼国的主山。东一边是银眼国,西一边是海。海里上来就是山,山上下去就是海。没有走路,却只是一个套套儿,最好湾船。
王爷细看了一番,叫亲随的左右取过笔砚来,亲自到石板上写着一行大字,说道:“雁飞不到处,人被利名牵。”众游击也还不解其意,只说是王爷私行有感。王爷也不作声,转到船上,已经天色大明。王爷传令把宝船移到海套子里面去,水寨尽起。又传令岸上各营,移到银眼国西门外宝林山路上,十里一营,直摆到山脚下才住,要连牵如一之字形。元帅军令,谁敢有违?水寨、旱营一齐移动。一日之间,屯扎已毕,布置已周。王爷亲自出来,从山脚下,看到银眼国西门上。又从银眼国西门上宝林山脚下,只见十里一营,五十里就是五处大营。分派左右:先锋第一,左营第二,右营第三,前营第四,后营第五。王爷传令:要一个石头敌楼,要四方堆起,底下要四个门,上面要六层,就要六丈高。每一营分为左右,就夹住敌楼左右。左一边靠着山,军营直搭住山下;右一边靠着海,军营直搭住海边。各游击又分摆在这五处营里,任是番将番兵来,只是一个坚执不战。不出数日之间,敌楼完备。王爷传下一面匾来,写着“衡阳关”三个大字,悬在第四个敌楼上。众人都不解其意,说道:“王爷这等做起敌楼,挂起牌匾,像是要在这里过老的一般。”王爷又传下号令,五十里路上,俱要滴溜圆的石头,漫起街来:漫一尺,就要沙土面上盖一尺;漫一寸,就要沙土面上盖一寸。众人都不晓得王爷是个甚么意思,劳民动众,费钞费贯,都不免有些埋怨。只是军令所在,不敢有违。过了几日,又来报完。王爷却叫过各营里官,密密的吩咐他一番。又叫过各游击官,密密的吩咐他一番。又叫过水军各都督,密密的吩咐他一番。一个个摩拳擦掌,要拿百里雁。却说百里雁带了四员副将,一直杀出西门外来,各营里只是不出。每日间来辱骂一遭,每日间空手而去。百里雁哪里把个南军放在心上,一出一入,如履无人之地。及至堆起了五个敌楼,还不晓得犯疑,说道:“南人无计可施,堆起石头来好藏躲的。蠢蛮既是怕人,还不扯满了篷,各自去了罢。”撼山力士说道:“甚么石头楼?且待我来撼倒他一座。”好个撼山力士,一声喝,就像个响雷公,两手一推,尽着那些番力,就像个地龙一颤,果真的名不无虚,把座敌楼推塌了一角。那一角的石头都是一声响,卸将下来。搜山力士道:“哥,偏你撼得山倒,偏我就搜山不来。”一手一个抓,就像个不求人的模样,拿起来照着第二层楼上七抓八抓。也是有些古怪,把个石头敌楼抓翻了一角。百里雁不胜之喜,凯歌而回。
明日又来,只见昨日推倒的敌楼,一夜工夫,收拾得齐齐整整。撼山力士说道:“兄弟,我你再来推倒他的。”百里雁说道:“推他做甚么?自古道:『挽弓当挽硬,用箭要用长。射人先射马,擒贼须擒王。』我和你一直杀进去,擒了他那个甚么元帅,却不了结了他那一股帐。”四员副将齐齐的答应一声“是”。
道犹未了,一个百里雁,四员副将,一枝番兵,也有三五百个,鼍皮鼓一声响,早已杀进敌楼下来。第一个敌楼下,先前倒有些军马,看见杀得来,一个个的都躲到营里面去了。第二个敌楼下,也是这等躲开去。第三个敌楼,也是这等躲开去。百里雁转过头来,叫那四员副将说道:“我们擒斩南人,势如破竹。我们真好汉也!”望见第四个敌楼,只见楼上悬着一面大匾,匾上写着『衡阳关』三个大字。百里雁说道:“这个楼悬得有匾,这决就是那个甚么元帅在这里了。『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』,我们就要推翻他这座楼也!”道犹未了,早已在楼下照面,又悬着一面大匾,匾上写着“百里雁死此楼下”。百里雁看见说他死此楼下,就怒发雷霆,喝一声:“唗!哪个蛮子敢这等大胆,写我的名字在这里!”
道犹未了,一声梆响,四面八方,都是火箭、火铳、火蛇、火龙,百般的火药,又是许多襄阳大炮。这一番只看见乌天黑地的烟,烧天炼地的火,轰天划地的响声。可怜一个百里雁,两个大圣,两个力士,三五百个番兵,围着在火中间,四顾无门,束手待毙:要往前去,前面还有一层敌楼,一片的喊杀连天,金鼓动地;要退后面来,后面又是一层敌楼,一片的喊杀连天,金鼓动地;要往山上去,山上又是两员游击将军,统领两枝军马,连声吶喊,擂鼓摇旗;要往海里走,海岸上又是两员水军都督,统领了两枝水军,连声吶喊,摆鼓摇旗。
百里雁无计可施,仰天大笑,笑了三声,通天大圣说道:“总兵老爷,今日遭此大难之时,何为大笑?”百里雁说道:“我笑你两个大圣,怎么不去通天?怎么不去冲天?两个力士怎么不去撼山?怎么不去搜山?”两个大圣说道:“我两个到如今,叫做上天无路。”两个力士说道:“我两个到如今,叫做入地无门。”通天大圣说道:“总兵老爷,你这如今怎么也不飞去?”百里雁说道:“我这如今,叫做有翅不能飞。”四员副将,齐齐的大笑三声。百里雁说道:“你们今番笑些甚么?”四员副将说道:“我们笑总兵老爷有翅不能飞。”道犹未了,只见浑身上是火,满面是烟。
毕竟不知这些番将番兵性命何如?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