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王守仁自统大兵被非幻道人大败了一阵,退下三十里下寨。徐鸣皋、一枝梅、罗季芳、卜大武虽被妖剑着伤,幸不妨碍。王守仁安营已定,徐鸣皋等四人也就苏醒过来,再用了些绝妙的敷药敷上,只须一两日,自然就痊愈起来。暂且不表。 再说非幻道人大获全胜,宸濠将他接入城中,当即大排筵宴,欢呼畅饮。酒过三巡,宸濠谢道:“孤自从王守仁带兵到此,徐鸣皋等这一班匹夫,仗着自己的武艺,孤家屡被他所败。设非仙师驾临,这座城池危在旦夕了。今日大获全胜,已足令王守仁丧胆了。但是他虽然败走,尚未全军覆没;而徐鸣皋等那十二个人,皆是勇敢力战之辈,毫不畏死之徒,难保他不重整残兵,再决死战。在仙师之意,又当何如呢?”非幻道人道:“非是贫道夸大口,谅他这一班毛卒存多大本领!若他等能识时务,早早罢兵,还是他们的造化,这三十万生灵,尚可免就死地;若再执一不悟,贫道只须聊施小技,管教他这三十万人马,皆死在贫道手中,不留片甲便了。”宸濠闻言大喜。 当下副参谋刘养正在旁说道:“仙师之言因是好极。以仙师法力之高,视敌犹如草芥,毫不足虑。但某有一言,不识大王尚堪容纳否?”宸濠道:“卿有何言,请即说出,以便大家商议。”刘养正道:“某所虑者,以得地为先,以争战为后。若图目前与王守仁日角胜败,即将他三十万大兵全行覆没,后起之兵,难保不陆续而来。是徒以角力胜负,残虐生灵,而于土地、人民毫无所得。土地、人民既不我属,则军需粮饷又何自而来?即使今日胜一战,明日胜一战,而援兵纷至,吾恐亦不能任意屠戮,以伤上天好生之心。且仅传南昌一城,又有几何粮饷可以坚持日久?一旦军需不足,粮饷空匮,人民势必变心。民心一变,虽有仙师在前,雄兵在后,军无饷需,马无粮草,其又何能保乎?某是以为大王虑也。”

宸濠听了这番话,便惊然说道:“非卿之言,几使孤坐守孤城而不思辟地了。为今之计,卿有何策以为根本,庶使军无匮粮,库无匮帑,而有以自固乎?”刘养正道:“某之意,以为南昌旋得族失,既未得其钱粮,而所属各县,虽经雷将军得了几城,却亦断不可待。为今之计,莫若一面与王守仁对敌,一面潜师间道径趋下游,先取九江,进围安庆,以团根本。九江与安庆既得,仍宜分兵下攻芜湖。然后大王自统大兵,亲出长江,顺流东下,取金陵以为根本之地,然后大势成矣。若图目前之胜败为荣,某窃为大王不取焉。”

宸濠听罢大喜道:“卿这一番议论,真是言言金石!孤当照卿之言,分兵前往便了。”李自然在旁也就说道:“刘参谋之言是也。”宸濠因即斟酌道:“现在孤此间大将,惟邺天庆、雷大春二人,若再使他二人分兵前去,孤身旁又无大将可以保守了。”李士实道:“大王可使雷大春为统将,率兵三千先往九江。好在九江一城此时定然空虚,即有防备,亦不过是些老弱而已。得雷将军一人统领,再带些偏裨牙将,取九江如在掌握之中。九江一得,安庆自必惊慌。雷将军可急急率兵星驰而去,安庆亦断不难取也。却宜速不宜迟,迟则兵力一厚,急切便不可得矣。”宸濠当下大喜。酒筵已散,随即命雷大春率兵三千,星夜间道潜师,直取九江,然后进攻安庆。这枝令传出,雷大春的疾已好,当即奉令挑选了三千精锐,真个是潜师间道、星夜飞驰往攻九江去了。按下慢表。 再说王守仁自退下三十里,安营已定。停下两日,徐鸣皋等剑伤已各全愈,王守仁便齐集诸将于大帐前,议道:“前日为那妖道用了邪术,我军大败了一阵,幸喜徐将军等刻已全愈。士卒量折伤不少,细查实数,亦不过伤去了二三千人。我军锐气尚未大挫,若不并力攻取,未免有失诸位将军从前英勇忠义之名。即妖道虽然利害,亦不过所仗邪术。自古邪不胜正,理之必然。本帅拟多备乌鸡黑犬血,于临阵时,妖道若再传术,即移秽物喷去,或可破其邪术。诸位将军意下如何?”徐鸣皋等齐道:“末将等亦思如此,但未奉元帅之令,不敢擅自专主。今元帅虑及至此,末将等当谨遵钧命,准备与过贼决一死战。但冀攻破南昌,早擒逆贼为幸。着久久不下,不但师老无名,且上遗宵旰之忧,下累三军之苦,末将等亦所不愿也。”王守仁大喜道:“诸位将军既有此忠义之心,真乃国家大幸!即烦将军等各命本营士卒,连夜在于就近乡村等处,多寻乌鸡、黑犬。万一寻找不出,准其备价向畜养之家购买,毋得强自搜索,致遗民怨。”

各营士卒得了令,也就即刻出营,分往就近村落中寻找。到了天未黎明,各兵卒带了许多乌鸦、黑犬回来缴令。王守仁一见大喜,即命取了鸡犬血,又命人分贮喷筒之内,以便临阵时喷打出去,以破妖法。安排已定,王守仁又命众三军大家再养一日,将精锐养足,好去决战。众三军无不欢歌跳跃,擦掌摩拳,准备攻城擒贼。 过了一日,到了晚间,王守仁又传令出来,命各军四更造饭,五更出队。众三军奉了将令,那敢怠慢,真是个个戎装扎束,只待将令一下,即便出队前往攻城。不一刻,元帅令下。营门开处,金鼓齐鸣,炮响三声,一队队如熊如虎之师,直往南昌进发。

徐鸣皋先到南昌城下,即命排齐队伍,便自出马向城上讨战。这日却是布政使胡濂守城,当有守城贼兵飞报进去。胡濂闻言,当即上城,望外面一看,只见那二十余万雄兵,遮天盖地而来,声势好不可畏。又见徐鸣皋坐在马上,耀武扬威,骂不绝口,声称捉住宸濠,定然碎尸万段。胡濂那敢怠慢,也就飞命守城官驰报进宫。宫门官闻报,也就即刻报知宸濠,请遣将出城迎敌。宸濠闻言,一面先着胡濂开城迎敌。一面飞命邺天庆即刻出城,又请非幻道人与余半仙观阵。此时非幻道人早已得着了信息,宸濠的人尚未到,他已走了过来,因与宸濠道:“千岁不必惊疑。贫道已早算到今日王守仁欲带兵前来覆战。王守仁今日不来,贫道明日也要请旨前去。难得他自来送死,免得贫道又费跋涉了。只此一番,定要将王守仁杀得个片甲不回,把徐鸣皋等那一起匹夫,个个杀得粉身碎骨,以报我师弟迷魂阵之仇,以为千岁长驱直入之地。便请千岁观阵,看贫道指挥三军便了。”宸濠大喜,即刻与非幻道人、余半仙上了坐骑,直望城外而来。 且说徐鸣皋在城外骂阵,骂了一会,见城中并无贼将前来迎敌,正是焦躁不堪,却好大队已到,一字儿列成阵势。徐庆,一枝梅、狄洪道、罗季芳、徐寿、包行恭、周湘帆、王能、李武、卜大武、杨小舫等人也飞马到了阵上。只见徐鸣皋还在那里指着胡濂,大骂不止。又见胡濂也在城上望下骂道:“尔等众军体得威武,眼见得死在目前,尚不知觉。顷刻仙师一到,就要送尔等一齐归阴。我虽有志归降,终不失封侯之位,何若尔等碎尸在野,碧血成河,抛父母而远离,弃妻孥而不顾;魂飞天外,磷磷秋草之场;魄散空中,渺渺无依之鬼,未免可惜。何事矫情?岂如我等安富尊荣,家人团聚么?”胡濂正在城头上指着徐鸣皋等大骂,只见徐鸣皋一声大喝,将马一夹飞到城下,率领众三军并力攻城,正在激励三军,忽见胡濂应弦而倒。不知胡濂被何人所射,究竟性命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