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宸濠正催军马入谷,贼众已有一半进入谷口,只见两边山上擂木滚石直打下来,军士不能前进;前面又被木石截断去路。众贼兵此时各顾性命,都向谷外逃命。宸濠也惊惶无地,邺天庆保定宸濠,急急逃走。那谷中贼众,被擂木滚石打伤者不计其数,自相践踏而死者亦不计其数。众贼兵等好容易死命奔出谷口,已折伤一半。宸濠只吓得坐在马上,如泥塑木雕一般。幸亏邺天庆、吉文龙等人保护逃走,不然也要死于乱军之中了。
正在奔走之际,忽见前面金鼓齐鸣,喊声大震,一枝兵拦住去路。当先一匹马飞到面前,马上坐着一人,手执长枪,一声喝道:“徐寿在此,逆贼往那里走!你还指望去回南康么?南康早已得了多时了。”原来宸濠退出谷口之后,便令众人驰回南康。他以为南康的官兵全数屯扎盘螺谷,那知盘螺谷两山不过二千兵在此。南康的大队,当宸濠未出南康之前,由伍定谋定计,暗暗撤往他处埋伏好了。一俟宸濠大兵出了南康,他便将兵复调到原处住扎下来,随即得了南康。复令徐寿、卜大武、王能三人到盘螺谷,截宸濠南康的归路。
此时宸濠在马上一闻此言,知南康复又为敌人袭取,顿时三尸冒火,七孔生烟,即命左右冲杀过去。徐寿等三人亦复死命拦杀。邺天庆等大杀一阵,只是不能过去,只得仍旧退回。徐寿等见贼兵退下,当又追杀一阵,直追至二十里方止,就此地安营下寨。宸濠直退下三十里外,也方才立下营寨来,当下顾谓左右道:“孤一败至此,前难进兵,后无归路。这便如何是好?”李自然又复上前献计道:“在某之意,莫如保守樵舍,等安庆的兵到,再作良图。”宸濠道:“先生何以知安庆的兵必走樵舍呢?”自然道:“安庆距樵舍不远,而且往南昌甚近,雷大春既奉了千岁的令,他必定急急赶回南昌。取道樵舍,要少走二日的路程,某所以知安庆兵丁必走樵舍的。”宸濠别无良策,只得答应。当日令三军暂歇一宿,次日即往樵舍进发。沿途有自南昌来的,宸濠就命人将他捉来细问根由,方知宜春王次日即为官兵所获。宸濠闻知,更是恨如切齿。走了一日,已离樵舍不远,在宸濠之意,仍想赶到樵舍下寨,怎奈人困马乏,不肯前进,只得在半途又安下寨来,次日再走。
第二日,又有南昌来的人。宸濠问明情形,又知道离宫已破,宫中自王妃以下全被徐鸣皋与余秀英等人搜提出宫,经王守仁分别监禁。宸濠闻了此言,更加痛恨,大骂王守仁不已。李自然以次一众人等,齐声劝道:“千岁万勿过恼,好在我军尚有三万,雷将军那里尚有数万,也可与王守仁作背城一战。某等当效死力,以助千岁。若千岁有伤龙体,众将再一离心,那时大事真万难挽回了,还请千岁格外保重为要。”宸濠见众将苦苦相劝,也只得勉强说道:“孤南昌一出,便国破家亡,好不恼杀人也!虽承诸位将军忠义待孤,但孤已势衰事危,恐怕再难大振兵威了。而且粮草器械,皆不敷用,又当如何?”李自然道:“这到无须虑得,可急将就近的小州县,再夺得一两城,尚可支持半月。现在可保守樵舍,以待安庆兵来,再作良图便了。”于是宸濠便听众人之言,退守樵舍。你道这樵舍系属何县所辖?原来在九江、安庆搭界之间,离安庆尚远,距九江甚近,就在鄱阳湖一带。
宸濠在樵舍将寨立定,日望安庆的兵来。不到二日,雷大春的大队己至。此时雷大春并不知宸濠已败得如此,退保樵舍,他以为多是敌军住札此地;及至见了旗帜,方才知道。当下便进了大营,去见宸濠,问明各事,方知以上之败。你道安庆有一枝梅在那里屯兵驻扎,雷大春如何得过此处?原来也是伍定谋密遣人驰书至一枝梅军中,属令一枝梅将雷大春放出,料他必走樵舍;然后再令一枝梅截断归路,使贼众全聚樵舍,再设计于湖中击之,所以雷大春得至此处。
宸濠既将以上情形告明雷大春,当下雷大春的一枝兵马也只得在樵舍扎下。这日军中不过尚有半月之粮,宸濠忧虑不已。李自然献计道:“此处离九江甚近,干岁何不遣一枝兵攻取九江?若能将九江攻取过来,虽一年之粮也足敷衍。愿千岁思之。”宸濠大喜,因道:“先生之言甚善。”当即遣雷大春率领所部进攻九江。
且说九江府知府姓胡名礼,为人性极昏昧,终日饮酒,不顾政事。这日正在上房内饮得大醉,忽见家丁进来报道:“启老爷:现在有探子报道,说是宁王宸濠由南康大败下来,退保樵舍。近因军中粮草只敷半月之用,特令大将雷大春带三万人马,前来攻打九江,已离九江不远了。请大老爷速速定夺。”胡礼一闻此言,带醉说道:“你等不必惊慌,想雷大春多大的本领,能将这九江城攻打过去?你可据本府的话传知各城门,使他们只要将城门闭上,就便雷大春到了此处,他见我城门都闭,他不能进城,也就可以退去。你即照我这般话告知他们,只要将各城门闭起来,包管万无一失。”哪个家丁听了这番话,知道本官又吃得烂醉,说出这些不伦不类的话来。贼人带领三万雄兵前来攻城,但须将城门闭上,他便可不能进城,望望就退去,这不是说梦话!当下亦不与他较论,连口都不曾答应,掉转身向外边就走。到了自己房内,将所有的细软收拾收拾,他便走之大吉。
不过半日,雷大春的兵已临城下,见各城门虽然关闭,却无什么守城兵把守。雷大春也不顾他城里有兵无兵,便令所部并力攻城。不足三个时辰,九江城已唾手而得。当下雷大春即带一千兵进城,其余的驻扎城外。到了城里,先往府中搜括钱粮,又将监狱打开,放出死囚;又将胡礼全家杀戮,将所有金银财宝搜括一空。复令一千兵卒分往民间掳掠,整整搜括了三日,把一座九江城中所有的富户,全行搜括殆尽,也得了有三四十万。可怜城中那些百姓,见了如此贼兵,只恨少长了两条腿,跑不快。只见男男女女老老少少,携男扶女,只望城外逃命,那里还顾得什么家财!雷大春将赀财搜括已尽,他便留了一员偏将、二千贼兵在城中守城,其余仍回樵舍。 到了樵舍大营,将以上事说了一遍,便命众贼将所有搜括来的财物,悉数运入大营。宸濠一见有三四十万,好不欢喜,因与大春说道:“非将军之力,不能得有如此巨款。今有这一大宗粮饷,也不患军中无饷,也可与王守仁力战了。”说罢大喜。雷大春亦自以为得计,于是便在樵舍练军、练阵,又于沼湖一带岸上立下二十余座寨栅,准备与王守仁对敌。
你道王守仁破了南康,已有好些时日,为何不进兵前来?只因王守仁真个有了大病:始则身热头痛,继且人事不清。原来沿途辛苦,寒热不安,又兼东奔西战一夏,受了暑热,遏伏胸中,不曾发作,现在却得了个秋温的病症。所以这些日均在南昌府中养病,不曾出兵。直至半个月后,病势方才渐渐退减。又过了八九天,才能起床。这日便拟力疾从戎,忽然京城里有探马前来报道,说是武宗因宸濠久战不克,御驾现要亲征。王守仁听了此言,实在大不为然,因暗道:“主上虽有此意,难道在朝各大臣总没有一个力谏么?而况我前者已有表章驰奏进去,奏称南昌已破,宸濠不久亦将就擒,何以主上仍自要亲临?我就殊难明白了。”毕竟武宗何时出京,何时亲征宸濠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