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王能、徐寿奉了伍定谋之令,即各带轻舟二十只,偃旗息鼓,放出鄱阳湖操练。初上船时,觉得有些颠簸;历练了半日,便不觉有颠簸之状。于是一连二日二夜,皆在湖上习练。到了二十五日傍晚,才将这四十只快舟收进港口,果然宸濠毫无知觉。因这鄱阳湖东西间四十里,南北长三百里,湖面宽阔而又偃旗息鼓,所以贼寨毫不知觉。四十艘快舟收入港口,只待夜间三更时分,前去西山烧粮。暂且按下。
再说王元帅到了廿五这日,即将卜大武押运来的船只,从支河汊港中调出,沿湖岸一字摆开,上插旗幡,中藏金鼓,令徐鸣皋为水师中军,狄洪道副之;徐庆为水师右军,包行恭副之;杨小舫为左军,卜大武副之。各带轻舟二十只,分三路去攻他的方阵,不必胜,略战急回,不可误事。徐鸣皋等一齐得令,即刻分拨各兵卒上了船只,每船载兵二百,摇旗呐喊,金鼓齐鸣,两边四下一齐轮转橹掉,望湖面上飞去。原来樵舍在南昌斜对岸,离南康百二十里,距南昌西岸不过五六十里湖面。不一会,这六十只快船如飞也似,已离贼寨水师不远,船中金鼓打得声震蚊龙。
宸濠在陆寨内听得湖面上有金鼓之声,知道王守仁率水师前来攻打方阵,即刻传令水师各营,务要尽力阻御,不可任他攻进水寨。雷大春、吉文龙、周世熊、吴云豹四人早已见敌军飞掉而来,却也早为预备。看看徐鸣皋等这三路水师冲波逐浪而至,只见敌船上为首一员大将坐在船头上,大喝道:“吾徐鸣皋是也!谁敢来与吾决战?”一言未毕,雷大春只将青旗招飐,倏忽间冲出一排船来。徐鸣皋在船头上看得真切,但见贼船那一排却用铁索锁链,两边四下鼓动掉桨,真是如履平地,毫不颠簸,直望下游冲撞过来。徐鸣皋见敌船来得凶猛,随即传令:“将二十只快船一齐散开,不使贼船冲撞。”
一声令下,所部的二十只各各分散四面,只在湖中周转如飞,团团的围住了贼般厮杀。雷大春一见如此,也就手执兵器,又饬令挠钩手,但见敌船附近,便去钩搭。究竟贼船力量大,在湖中冲波逐浪,毫不摇动。徐鸣皋这二十只船经不起浪打,只在湖面上颠簸不定。徐鸣皋看见恐怕有失,即命收兵。这二十只船一齐收住篷脚,直望南昌回去。
那徐庆、杨小舫左右二军,直冲到喊寨相近。贼将周世熊、吴云豹也各率左右两军冲杀过来。贼队是排船,我军是快船,也不能抵敌,只得收兵,仍回南昌而去。贼军前、左、右三队见官军大败,又追赶了一阵。无如官军拽起风帆,早已到了对岸,追之不及,只得仍回樵舍。
当下宸濠在岸上看见自家的水师操纵自如,敌军不能抵当,心中大喜,遥指南昌说道:“王守仁,王守仁,今孤欲联舟作阵,看你尚有何妙策来破孤家的水军么?”因顾左右道:“若非李军师献此奇谋,何能使敌军不战而退呢?”说罢,策马回营而去。
不一会,雷大春等收了队,即舍舟登陆,来到大寨报功。宸濠又夸赞一番,并令他仍小心防守。雷大春道:“军师以此奇谋联舟作战,那怕敌军再多,又何能来破么?真乃万全之策也。”宸濠听了雷大春的这句话,更觉得意,因与雷大春道:“将军且缓到船,就在此用过午饭,孤同将军再将那船只操练一回,以助今日出兵大胜。”雷大春等便不上船,即在大帐内吃饭。不一会,午饭已毕,宸濠便与雷大春等一同上船,当命各军拽起风帆,在湖面上往来驾驶。操演了大半日,直至日落西山,方才收队。这日宸濠就在船中歇宿。水师各军因日间操演用力甚多,不免大家辛苦,因也放心大胆各去睡卧,只留了二三十人看更。
却说伍定谋到了初更时分,便与王能、徐寿督率快舟荡出港口,分两路直望樵舍西山进发。原来这西山离南康只五六十里,距樵舍亦只二十余里。此山一名夹山,三面背湖,一面是来往樵舍的大道。宸濠屯粮之地,只在西山之下,名曰潜谷。此间只有五百名兵卒,两员牙将在此看守。这两员牙将,一唤石畤,一唤许肃。此二人最喜饮酒,是日亦饮得酒醉,卧于帐外。伍定谋督率着四十只快船出了港口,将近三更时分,已到西山。伍定谋叫各军携了火种,每人携带束草一把,弃舟登岸,每船只留十人看守船只。各军随着伍定谋、徐寿、王能三人暗暗赶到潜谷,一声呐喊,各军将火种引着,烧着束草,一齐向潜谷堆粮之处抛去。一霎时,火焰四起,烟迷四空,喊杀之声,震动天地。时石畤、许肃等尚醉卧未醒,从醉梦中惊觉,再一望时,见周围火光烘天,知道粮草被人烧劫。不顾前去救火,只得急急奔出谷口,欲去逃命。那知尚未出谷,早被自家兵马践踏而死。那五百名贼兵有被烧死的,有被官军砍伤而死的,也折伤了有一大半。看看火势将灭,樵舍并无兵前来救应,伍定谋当又传令各军,速速回船。各军答应,不一刻齐上了船,一齐拽起风帆,向上游潜渡。暂且不表。
再说宸濠在船中,是晚亦与雷大春等痛饮,潜谷粮草被人烧劫,他却绝不知道。李自然在旱寨内,到了三更后,偶然步出帐外小溺,忽见西面一片火光烘天,叫道:“不好!此火逼近在屯粮之所,恐有敌人前来烧粮。”当下进了大帐,即刻去请邺天庆。一面飞身上马,驰往水寨中送信。不一刻邺天庆已到,李自然道:“将军可连带人马前往西山救应,你看西山这一派火光,逼近屯粮之所,定有敌人前来烧粮。千岁前,我已着人去报,将军可速前去,不能再缓了。好在潜谷离此不远,趱赶前去,或有可救。不然粮草烧尽,我军无粮,虽有方阵,无所用矣。”
邺天庆闻言,那敢怠慢,也就拨了三千轻骑,即刻飞奔而去。沿途遇见败回的小军,声称潜谷粮草已被敌人烧着,邺天庆便问:“守粮官何在?”小军回道:“恐守粮官亦被烧死。现在敌人尚未退去,还在那里放火掩杀,将军如赶得快,即使粮草难救,敌人还可杀他一阵。”邺天庆听罢,也不望下追问,只顾赶向前去。不一刻到了潜谷,时已四更将尽,敌人没有一个;再看屯粮之处,业已烧得空空,只余剩灰烬而已。当下便寻着两三个小军,追问敌人从何处而来,方知潜渡上岸。又问:“守粮官现在何处?”小军言道:“想已死在火中。”邺天庆道:“尔等何以知守粮官死在火内?”小军道:“小的闻得守粮官终日在此饮酒,当敌军到此之时,恐怕守粮官尚沉醉未醒。因此度之,岂有不死烈火之理?”邺天庆又往西山之后看视一遍,那里见有一个敌军!只得长叹一声,收军回去。
时已天明,方走至半路,忽有一骑马如飞风跑来。跑到邺天庆面前,大叫说道:“将军请速速回樵舍,现在方舟阵与旱寨一齐着火!不料无数敌军杀到,四路纵火,大杀起来,请将军速速往救。”邺天庆听了此言,只吓得魂不附体,几乎坠马。此时也不便追问,只得赶令各军飞奔回去,以便救应。走未多远,忽有一骑马飞来报道:“请将军速回水师,旱寨已将延烧殆尽了!”说罢,复又飞奔回去。邺天庆更加不知所措,只顾催督各军趱赶前进。走未移时,又有一骑马飞来报道:“现在水陆两路全行烧毁,李军师不知去向,千岁才由水师登岸,杂在乱军之中,立待将军回去,便要与将军一同往逃性命。”邺天庆不等他说完,又将马加上一鞭,飞奔望樵舍而去。及至樵舍,那火势尚未减少;再看那二十余座营盘,只烧得烈烈烘烘,不可扑灭,只得弃了大营,去寻宸濠。不知邺天庆果能将宸濠寻得出来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