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镐在校场誓师之后,当晚仍回府中住宿。他的夫人听说丈夫要出兵远征,心下说不出的凄惶,便备了一桌酒席,在内堂替丈夫饯行。说起建州夷人,万分强悍,此去不知胜败如何。那夫人和如夫人公子小姐等,都淌下泪来,杨镐忙喝住了,说些闲话。忽然二门上的家人来报道,外面有刘将军请见。杨镐问明是刘继,心想我们才在校场上见过面如今他又有什么要紧公事呢。一面想着,一面走出客厅。那刘继一见了杨镐,劈头第一句便问:“大帅看我们今天的军队可用得吗?”
杨镐听了不觉叹了一口气,说道:“这也是没法的事体。”
刘继说道:“大帅要知道此番出师,不是儿戏的事体,像这样杂凑的军队,末将怕是靠不住。依末将的意思,求大帅奏明皇上,另选新军二三万人,归末将统带,教练的一年半载,便成劲旅。那时不用劳师动众,便是末将一人,也可以抵得住那建夷十万人马。”
杨镐又叹了一口气,举起一只手来,在刘将军肩头一拍,说道:“老弟你还怕不知道吗,今日国库如此空虚,满廷站的,又大半是奸佞,便是这杂凑的军队,也是经过六七个月,才得召集成功,那里更经得起另练新军。不用说拿不出这宗军饷,便是这一年半载的耽搁,那建州夷怕不要打进关来么。事到如今,也是没得说的了。老弟你看在下官面上,出去辛苦一趟吧。”
刘继原是一个血性男子,听了杨镐这一番话,便站起来,拍着胸脯说道:“大帅既这样说,末将拚着一条性命,报答皇上和大帅罢了。但是,……”
刘继说到这里,觉的有点碍嘴,不好意思说下去。杨镐便追着他问,但是什么,一看刘继掉下眼泪来了,杨镐猜得八九,便挺着腰说道:“老弟放心,此番出师,倘有不测,老弟身后的事,有下官替你料理。”
刘继忙上前跪下来说道:“这样请大帅受末将一拜。”。”
杨镐也忙着答拜,跟着说道:“俺二人,就此拜做兄弟吧。” 刘继说道:“末将索性连家小的事也付托大哥了。”
这时杨镐一想,大军未发,先作此不祥之兆,心下万分难受。也是无可如何,便拉着他手,同到内堂去拜见夫人。留他坐下喝酒。第二天,杨镐打发人把刘继的家小接过府来,一块儿住着。一面督率大军浩浩荡荡杀奔关外去了。看看到了沈阳,杨镐传集大小将领,商议军事,探马报来说,满主亲率八旗兵丁,每旗七千五百人,约有六万大军,已离我军不远,杨镐便拔下支令箭,令马林等带领本部人马,会合叶赫援军一万五千人,从开原铁岭方面,出三岔儿入苏子河一带,扰他南面,只许混战,不许对垒。引他深入南方,便是你的第一功。马林得令去了,第二支令箭,传刘继上帐说道:“你带领一万人马,会合朝鲜一万援军,从宽甸出佟家江一带,入盛京老城南面。你打听得四路兵打战,便从东路猛攻,断其归路。”
刘继得令去了。第三支令箭,传李如柏上帐说道:“你带领二万五千人马,沿太子河出清河城,从鸦鹘关直捣盛京巢穴。三路兵,你这一路,道路崎岖,最不易走,你须要昼夜赶程,路上不得停留,早到盛京,便是你的第二功。”
第四支令箭,唤杜松和刘遇节上帐说道:“你二人带领三万人马,会同秦家军,从沈阳出抚顺,沿浑河左岸,入苏子河河谷,抵当敌军正面,须稳扎稳打,打听得南面军队开战,才许你动手。猛力攻打,不得有误。”
杜松领令去了。杨镐分派各将去后,修下一封战书,打发人送到盛京去。一面派游击史安仁,沿路督催粮草,侦探敌情。却说四路兵马,马林这路行得最快,那英明皇帝大军,正向界凡山进发,忽听探马报到说,南面苏子河一带,隐约见明军旗帜,此外西北东三面,却不见有敌军踪迹。诸贝勒大臣听了,对皇帝说道:“我军此番出师,向西直进,如今敌军却在南面冲过来。以我中军当敌人的前锋,怕为兵家所忌。请陛下下令大军,迅速改向南方行进为是。”
皇帝心中有点迟疑,便吩咐请范军师上帐。那范文程上得帐来,皇帝便把这个情形说了一遍。范文程低头,思索一回,说道:“依臣愚见,我军且莫向西,也莫向南,暂时将营扎在此地,再听后报。” 当下皇帝便传令营盘,休得妄动。一面多派探马,四处去侦察敌情。六万大军,正走得急迫,忽然下令停住,把个先锋官扈尔汉,急得搔耳摸腮。说道:“敌人已在前面,俺们快赶上去,迎头痛击他一下,岂不是好。俺们既不是断了腿,又不是害什么病,好好的怎么忽然在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的站住了,养起力来。”
几句话,说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也有背地里骂鸟军师的,过了几天,各路探马陆续报到,说道:“北路上有一支明朝人马沿太子河正向清河城进发。东路上也有一支人马,从宽甸进发。西路上一支人马,从浑河一带荒僻小径而来。独有南路上这一支军,从开原铁岭方面,昼夜兼程,摇旗呐喊而来。”
英明皇帝便问范军师,这四路人马来得何意。范文程沉吟了一会,说道:“清河城一路敌兵直攻盛京,虽是十分紧要。但是那路途崎岖,行军十分迟缓,目下盛京决不有碍。那东路上的人马,原是打算攻我军的背后,但是我们前锋一旦得胜,那东路的过兵,不战自退了至于南路,似乎来得很凶,看他虚张声势,决不是主要军队,不过设下的疑阵,诱我们向南走去。他却用全力直扑我后阵。那时我们腹背受敌,东北两路的敌军,便直捣盛京。如今我们不要中他的计,只用五百名兵士,在南路上险要所在,缠住了他,在树林深处多插旗帜,他自然不敢前进。陛下亲统八旗大军,直攻抚顺,这一路是明朝的主力军,西路一破,三路人马,都不战自降矣。”
范文程说话时候,许多贝勒大臣围着他,静静地听到这里,各人才佩服他的真知灼见皇帝也依着他的计划,留下五百人马对付南来敌军,拔一千人马,抵当宽甸方面的敌军,自己领着全军,兼程向西到了界凡山,扎下营头,筑起堡垒来。这时明将杜松和刘遇节秦良玉的哥哥秦邦屏等,带领三万人马,依然是各守原房,毫无动静。杜松性情鲁莽,等得不耐烦,便带了一万人马,渡河讨战。吩咐刘遇节紧守山营。那英明皇帝见明兵已渡过河来便留下两旗兵士,在界凡山等待敌军。自己却带了五万大军,从苏子河上流,悄悄地渡过去。这时刘遇节奉了将令,在萨尔浒山上,紧守着营盘。老营河岸,并无兵丁看守,谁知那建州兵马,已是偷渡过河,到了半夜,兵士们正在山上做他的好梦,忽然一声呐喊,那建州兵漫山遍野抢上山冈来,刘遇节梦中惊醒。跳上马冲下山去。见敌兵擎着火把,八路进攻,看看抵敌不住,带了一万多人马,往那没有火光的地方逃去。可怜夜色昏沉,不辨道路,他手下多半是江南兵,更不知方向,霎时间撞在敌军里的也有,撞在丛莽中不得脱身的也有,翻在陷坑里遭人马践踏死的也有,弄得片甲不留。刘遇节也死在乱军之中。杜松听了这个消息,知道萨尔浒山的大营全军覆没,慌得手足无措,悄悄地退回浑河右岸,人马才渡得一半,便有建州兵拦住截击。吓得明兵大喊大哭。一半落在水里,一半死在刀下杜松料定此番性命难保,便和部将王宣赵梦麟两人,舞动枪刀,杀他几个,一鼓上前建州兵被他三人杀死也不少,一瞥眼,王宣赵梦麟被扈尔汉杀死在马下,杜松直奔扈尔汉不得防一箭射过来,穿在他咽喉,也跌下马来死了。南路的明将马林,行军到尚间岸,得了杜松败耗,便停止前进,深掘壕沟,严阵自守分派潘宋颜自领一军,在西面三里外斐芬驻扎,互为犄角。英明皇帝命大贝勒带领一万铁骑,直逼尚间岸,另遣四贝勒带着一支人马。绕过马林的背后,等到大贝勒和马林开了仗四贝勒便从他背后冲杀过来。扰乱他阵脚。马林兵士腹背受敌,不战而逃。那建州兵追一阵,杀一阵。明副将麻岩及大小将士一齐阵亡。只有马林逃得性命。落荒而走。大贝勒和四贝勒看看明兵已被他杀尽。两军合在一起转向斐芬山攻打潘宗颜。那斐芬山势十分险恶潘宗颜又是一员勇将,打了十几日,建州兵死得不少。看看明兵阵脚,还是兀立不动。扈尔汉暗想硬攻必难取胜,便带了一千名校刀手,向山后小路,绕过敌营背后,发一声喊,杀进营去。明兵大乱起来。山下的兵,见了山上敌军,乱了阵脚,争先冒死上前,潘宗颜指挥着兵士,用炮火猛打下去。直到建州兵占住山顶。明知大势已去,无可挽救,依然横刀跃马,左冲右突,等到筋疲力竭,方才力战阵亡。这时马林一支人马,又是全军覆没了。那叶赫部本来和明朝约定会师,他走到开原中古城,听得明朝兵败,吓得偃旗息鼓,悄悄地逃回本部去。这时建州兵已破了明朝二路兵马。范文程便说,请陛下快快回军,防守盛京要紧。英明皇帝便收集八旗兵队,回军到固勒班暂驻。打听得明总兵刘挺、李如柏两支兵马,由董鄂虎栏两路进攻兵,已离盛京不远英明皇帝便拜扈尔汉为先锋,先带一千人马,昼夜兼程,回去保护盛京。第二天,又打发二贝勒带本部人马二千名接应。皇帝亲统大军,随后赶来,御驾回到盛京。城中大小臣工一齐出城跪接。到得宫里,乌拉氏吩咐备办筵席,庆贺凯旋。正是:马上归来三日醉宫中同庆六龙回不知英明皇帝回宫后情形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