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杨林自从失去饷银,虽向历城县要人,自己却也差下许多公人,四下打听。这日早上,众公人方要出城,只见秦叔宝气昂昂,跑马入城。众公人疑心道:“这人却来得古怪,又有两根金装锏,莫非就是劫王杠的响马,也未可知。”大家一齐跟了走来。 叔宝到了一个酒店下马,叫道:“店小二,你这里可有僻静所在吃酒么?”店小二道:“楼上极僻静的。”叔宝道:“既如此,把我的马牵到里边去,莫与人看见,酒肴只顾搬上楼来。”店小二便来牵马到里边去了。叔宝取锏上楼。小二牵马进去出来,众公差把手招他出来,悄悄说道:“这个人来得古怪,恐是劫王杠的响马,你可上去套他口风,切不可泄漏。”店小二点头会意,搬酒肴上楼摆下,叫:“官人吃酒。” 叔宝问道:“那长叶林失了王杠,这里可拿得紧么?”小二道:“拿得十分紧急。”叔宝闻言,脸色一变,呆了半响,叫道:“小二,你快去拿饭来我吃,吃了要赶路。”小二应了,走下楼来,暗暗将这问答形状,述与众公人知道。众公人道:“必是响马无疑,我们几个,如何拿得他住?你可慢将饭去,我去报与老大王知道,着将官拿他便了。”遂即飞报杨林,杨林即差百十名将官,如飞赶至酒店门首,团团围住,齐声呐喊,大叫:“楼上的响马,快快下来受缚,免我动手。”叔宝正中心怀,跑下楼来,把双锏一摆,喝道:“今日是我自投罗网,不必你们动手,待我自去见老大王便了。”众将道:“我们不过奉命来拿你,你若肯去,我们与你做什么冤家?快去!快去!”

大家围住叔宝,竟投王府而来,到了辕门,众将报入。杨林喝令:“抓进来!”左右答应,飞奔出来,拿住叔宝要绑。叔宝喝道:“谁要你们动手,我自进去!”遂放下双锏,走入辕门,上丹墀来。杨林远远望见,赞道:“好一个响马!”叔宝来至殿阶,双膝跪下,叫道:“老大王在上,山东济南府历城县马快秦琼,叩见大王。”杨林闻言,把众将一喝道:“你这班该死的狗官,怎的把一个快手当作响马,拿来见孤?”众将慌忙跪下道:“小将拿他的时节,他自认是响吗,所以拿来。”当有罗芳在侧跪禀道:“呵,父王,果然不是劫饷银的强盗。那劫饷银强盗是青面獠牙,形容十分可怕,不比这人相貌雄伟。” 杨林便叫:“秦琼,你为何自认作响马?”叔宝道:“小人欲见大王,无由得见,故作此耳。”杨林点头,仔细将叔宝一看:面如淡金,五绺长须,飘于脑后,跪在地下,还有八尺来高,果然雄伟,便问道:“秦琼,你多少年纪?父母可在否?”叔宝道:“小人父亲秦理,自幼早丧,只有老母在堂,妻子张氏,至亲三口。小人今年二十五岁。”看官,你道叔宝为何不说出真面目来?只因昔日杨林在济南府枪挑了秦彝,若说出来,恐性命不保,故此将假话回对。 杨林道:“你会什么兵器?”叔宝道:“小人会使双锏。”杨林道:“取锏来,使与孤看。”众将抬叔宝的双锏进来放下,叔宝道:“大王在上,小人焉敢无礼?”杨林道:“孤不罪你。”叔宝道:“既蒙大王吩咐,小人不攻推辞,但盔甲乃为将之威,求大王赐一副盔甲,待小人好演武。”杨林闻言,遂叫左右:“取我的披桂过来。”左右答应,连忙取与叔宝。杨林道:“这件盔甲,原不是我的,向日我出兵征战,在济南府杀了一名贼将,叫做秦彝,就得他这件盔甲,并一枝虎头金枪,孤爱他这盔甲,乃赤金打成,故此留下,今日就赏你吧。”叔宝闻言,心中凄惨,只得谢了一声。立起身来,把盔甲穿戴起来,换了一个人物。就提起双锏,在手摆动。初时人锏分明,到了后来,只见金光万道,呼呼的风响逼人寒,闪闪的金光眩双目。这回锏使起来,把个杨林欢喜得手舞足蹈,不一时,把五十六路锏法使完了,跪下禀道:“大王,锏法使完了。”

杨林大喜道:“你还会使什么兵器?”叔宝道:“小人还会使枪。”杨林道:“甚妙。”即叫左右抬过虎头金枪,左右答应,把八十二斤虎头金枪扛过来。叔宝双手接过,将柄上一看,上写:“武卫将军秦彝置。”知是父亲之物,不敢明言,只好暗暗流泪。遂将身子一摇,使将起来。杨林一见问道:“这是罗家枪,你如何晓得?”叔宝道:“前小人在潞州受了官司,发配燕山,见罗元帅在教场演枪,小人因此偷学他的枪法,故此会使。”杨林道:“原来如此,快使起来。”叔宝就将十八门,三十六路,六十四招,尽行使出。 杨林见了大喜,将枪也赐了叔宝,说道:“孤年过六旬,苦无子息,虽有十二太保,过继为义子,本事皆不着你。如今孤欲过继你为十三太保,不知你意下如何?”叔宝暗想:“他是我杀父仇人,不共戴天,怎可拜他为父?”就推却道:“小人一介庸夫,焉敢承当太保之列,决难从命!”杨林闻言,二目圆睁,喝道:“胡说,孤继你为子,有何耻辱于你?如若不从,左右看刀。”叔宝连忙说道:“小人焉敢不从,只因老母在堂,放心不下,若大王依得小人一件,即便允从,如若不从,甘愿一刀。”杨林道:“是那一件?”叔宝道:“待小人回转济南,见了母亲,收拾家中,乞限一月,同了老母前来便了。”杨林道:“这是王儿的孝道,孤家岂有不依?”叔宝无奈,只得拜了八拜,叫声:“父王,臣儿还有一句话,要求父王依允。”杨林道:“有何话说?”叔宝就道:“失饷银一事,要求父王宽限,令府县慢惧访拿。”杨林道:“孤只待限满,将这些狗官,个个重处。既是王儿说了,看王儿面上,再发令箭下去,吩咐府县慢慢拿缉便了。”

叔宝拜辞杨林,杨林令众将送出城外。叔宝回到济南,坐在家中,俨然是一个爵主爷爷。光阴迅速,过了一月,杨林不见叔宝到来,心中焦躁。依旧发下令箭,拿这两个响马。薛亮吩咐差官到历城县,着县官依旧叫秦琼拿贼。徐有德这次反了脸,到三六九没有响马,从重比责,叔宝却受了若干板子,这也不在话下。

且说少华山正伯当,对齐同远、李如珪道:“叔宝母亲九月二十三日,是六旬寿诞,日期将近,咱要往潞州知会单二哥,前去拜寿。你二人稍停几天动身,山东相会便了。”二人应允,王伯当就起身下山,竟投山西潞州府二贤庄上。不一日,到了庄上,单雄信闻知,迎接入庄,礼毕坐下。

雄信道:“多时不会,我兄弟甚风吹得到此?”伯当道:“九月二十三日,乃叔宝兄令堂寿辰,小弟特来知会吾兄,前去祝寿。”雄信道:“原来如此,如今事不宜迟,即速通知各处兄弟,同去恭祝。”说罢,即取绿林中号箭,差数十家丁,分头知会众人,限于九月二十三日,在济南府东门会齐。如有一个不到,必行重罚。一面打点各样贺礼,择日同王伯当往山东进发。那时各处好汉,得了单雄信的号箭,各各动身,不表。

单讲幽州燕山罗元帅夫人秦氏,一日对罗公说道:“妾身有句话,不知相公肯允否?”罗公道:“何事?”夫人道:“九月二十三日,乃家嫂六旬寿诞。我已备下寿礼,欲令孩儿前去与舅母拜寿,不知相公意下如何?”罗公道:“这是正理,明日就叫孩儿动身。”夫人大喜。

这信一传出来,早有外边张公瑾、史大奈、白显道、尉迟南、尉迟北、南延平、北延道七人皆要去拜寿,都来求公子点拨同行。罗成依允,就在父亲面前点了他七人随往。到次日,罗成拜别父母,收拾寿礼,带着七人投济南而来。未知罗成在路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