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下单雄信闻军士来报这事,即时上马跑至城门口,跳下马来,双手搦住秦叔宝手,叫声:“秦大哥,你就要去。也须到小弟舍下相别一声,小弟也摆酒送行。如何到了这里,方才通知,如今要往那里去?”叔宝道:“小弟在此打搅不当,所以要往到处去,尚未有定着。”雄信道:“秦大哥,何必如此相瞒,莫非要去投唐么?”咬金道:“然也。你竟是个神仙,我今好好把一个罗成交与你。若是病好了,还我一个人。若是不济事,也要还我一把骨头。”叔宝道:“你这匹夫,一些道理都不晓!二哥,你也不必介怀。”雄信叫家将斟酒来,捧与叔宝,叔宝一饮而尽,一连三杯。雄信又来敬咬金,咬金道:“谁要吃你的酒?”叔宝与雄信对拜四拜,二人上马而去。
雄信遂上城观看,望见树林内走出徐茂公,同二人而去,雄信见了大怒道:“这牛鼻道人,你来勾引了二人前去。那罗成小畜生不病,一定也要去了!”就下城提槊,要来害死罗成。那罗成见二人去了,就叫罗春吩咐道:“你立在房门口。若单雄信来,你可咳嗽为号。”罗春立在房门口,只见单雄信提槊走来,罗春高声咳嗽。雄信问道:“你主人可在房内?”罗春道:“病睡在床上。”雄信走到房门口,听罗成在床上叹气道:“秦叔宝、程咬金,你这两个狗男女,忘恩负义的,没处去住,就在此间。如今我病到这个田地,一些也不管,竟自投唐去了!呀,皇天呀!我死了便罢,若有日健好的时节,我不把你唐家踏为平地,也誓不为人了。”雄信听了,即忙弃了槊道:“我一时之忿,几乎断送好人!”忙走进来,叫声:“罗兄弟,你不必心焦。你若果有此心,俺当保奏吾主,待兄弟病好之日,报仇便了。”罗成道:“多谢兄台,如此好心,感恩不尽。”过了数日,罗成病好了,雄信保奏,封罗成为“一字并肩王”,按下不表。
再说茂公、叔宝、咬金三人正行之间,咬金大叫道:“此去投唐,自有大大前程。”叔宝道:“我去不必说,但你去有些不稳便。”咬金道:“为什么呢?”叔宝笑道:“兄弟,你难道忘怀了斧劈老君堂,月下赶秦王么?”咬金闻言叫声:“呵呀,如今我不去,另寻头路罢了!”茂公道:“不妨,凡事有我在此,包你无事便了。”咬金道:“你包我无事,这千斤担是你一肩挑的。”茂公道:“这个自然。”三人行到白璧关寨边,茂公道:“二位兄弟,且在此等一等,待我先去通报,再来相请。”咬金道:“我的事,须要为我先说一声,不可忘记。”茂公应声:“晓得。”走入帐去。 秦王一见,就叫:“王兄,三人可来么?”茂公道:“罗成有病不来,秦叔宝、程咬金在外候旨。”秦王大喜,就要宣进来。茂公道:“且住,那程咬金进来,主公必要拍案大怒,同他斧劈老君堂之罪,把他竟杀便了。”秦王道:“王兄此言差矣!那‘桀犬吠尧’,各为其主。今日到来,就是孤的臣子,为何又问他罪?”茂公道:“这人若不同他以罪,他必认唐家没有大将,才请他来退敌,他就要不遵法度了。主公须要杀他,他方得伏伏贴贴,那时臣自然竭力保他便了。”秦王依允,下旨宣:“叔宝秦恩公入营。”叔宝闻宣,即入营拜伏于地,秦王用手扶起,谢他前日大恩,又下旨:“宣程咬金犯人入营。”咬金闻宣入营,俯伏在地,叫道:“千岁爷,臣因有罪,原不敢来,是徐茂公力保臣来的。”秦王见了,心中不忍,只得硬了头皮,叫声:“绑去砍了!”茂公、叔宝忙道:“主公权且赦他前罪,叫他后来立功赎罪便了。”秦工忙令松绑,当下大摆筵席接风。
次日叔宝提枪上马,直到白璧关,单讨尉迟恭交战。探马报入关来,此时尉迟恭往马邑催粮去了,宋金刚便问:“那位将军出去会战?”有大将水生金愿往,提刀上马,冲出城来。战了三合,被叔宝一枪刺落马下。败兵飞报入关,大将魏刁儿大怒,举枪上马,又冲出城来。战了二合,又被叔宝刺死,宋金刚失了二将,打听来将是秦叔宝,便令军士闭关,不许出战。叔宝知尉迟恭不在关内,便收兵回营,秦王闻叔宝得胜,吩咐摆宴庆功,饮到黄昏,茂公、叔宝告辞,回自己帐内安歇。
程咬金对秦王道:“主公你看,今夜月明如画,臣闻白璧关十分好景,臣保主公去探看如何?”秦王依允,君臣二人,悄悄上马,离了营门。果然月色皎洁,万里无云,走至白璧关下,见得关门十分险峻。君臣二人,正在城下讲话,不料尉迟恭催了五千粮草,入关缴令,宋金刚把日间与叔宝交战事情,说了一遍,并道:“你今夜可去巡关。”尉迟恭领了帅令,到关上来巡关。有军士指道:“南首月光之下,有二人在那里指手画脚。”尉迟恭一看,见远远一个插野鸡翎的,说道:“这一定是唐童。”忙下关来,提矛上马,悄悄开关,把马加鞭跑来,大叫:“唐童休走!”咬金道:“不好了!主公退后些!”宣花斧迎上前来,见他如烟熏太岁,火烧金刚,比那画上的更加凶恶。 当下尉迟恭大喝道:“你这厮却是何人?”咬金道:“爷爷就是程咬金。你这黑炭团,可就是尉迟恭么?”尉迟恭道:“然也。”咬金把斧砍来,尉迟恭把长矛架住,当的又是一斧,他又架住。一连挡过三斧,到第四斧也没劲了。尉迟恭叫声:“匹夫,原来是虎头蛇尾!”即把蛇矛刺来,咬金把斧乱架,尉迟恭拦开斧,扯出钢鞭,耍的一鞭,正中左臂,跌下马来。秦王叫声:“动不得!”尉迟恭即把长矛来刺秦王,秦王把定唐刀架住,尉迟恭又把蛇矛劈面刺来。秦王看看遮架不住,想不到程咬金跌在地上,并未身死,他拾斧在手,跳上马,叫声:“尉迟恭,勿伤我主。”尉迟恭回身来战咬金。咬金道:“尉迟恭听着,我有话说。”尉迟恭遂道:“咬金,你有何话?快快说来。”咬金道:“我君臣二人,都是没用的。你就打死,也不为好汉。我那边有个秦叔宝,胜你十倍,你若有本事对得他过,才算是好汉。你今不要伤我主公,待我去到营中,请了叔宝来,与你对敌。若是怕他,不肯放我去,竟将我君臣或是拿去,或是打死,明日他来问你,你却也活不成了。”尉迟恭听了,气得三尸直爆,七窍生烟,叫声:“快去叫他来,我有本事,在他面前拿你们,你快去叫他来。”咬金道:“我不放心,万一我去了,你把我主公打死了,如何是好?”尉迟恭道:“大丈夫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。我有本事,等那秦叔宝来,一并拿你三人。去,你快去!不必多言!”咬金道:“我只是不政心,你可赌个咒与我,我好放心前去。”尉迟恭道:“你去之后,我若动手杀唐童,日后不得好死!”咬金道:“如此我便放心前去。主公,你在此等一等,等臣去叫他来便了。”
当下咬金奔回营中,擂起鼓来。茂公起来,问有何事?咬金道:“不好了,快叫秦大哥去救驾!”就把前事说了一遍。茂公听了大惊,忙问道:“主公如今在那里?”咬金道:“主公,我交与尉迟恭了。”茂公喝道:“你这该死的人,怎么把主公交与敌人,自家却走了!”叫一声:“拿起锁了,跪在辕门,若救主公不得,把你万割千刀。”左右将咬金绑出。一边忙请秦叔宝起来,说出情由。叔宝遂顶盔贯甲,提枪上马赶去。这边尉迟恭果然一些不动,那秦王却倒去引他,劝他投降。尉迟恭听了大怒道:“唐童,你说这话,我也顾不得了。”就提起蛇矛刺来,秦王回马便走,敬德纵马赶来,看看赶近,忽听后面大叫:“尉迟恭勿伤我主,俺秦叔宝来了!”尉迟恭回头一看,见叔宝果然人材出众。叔宝把尉迟恭看,真正好像黑煞神,忙提枪迎面刺去。尉迟恭举矛相迎,二人武艺,不相上下。
二人正在交战,忽听得秦王叫声:“秦王兄,下不得绝手,这人孤家要他投降的。”尉迟恭听了大怒,回马竟奔秦王,秦王回马便走,尉迟恭紧紧赶去,叔宝却也追来。此时天色微明,追到美良川,却是一条极狭极小的弯路。尉迟恭追过山弯,就想要打叔宝一个不防备,遂左手举鞭,右手提矛等着。叔宝追到这个弯边,心中一想:“这黑贼若躲在那面,我若走去,他一鞭打来,怎样的招架?”便按下了枪,取出双锏,上下拿着。一过弯来,尉迟恭大喝一声,将鞭打下。叔宝把左手的锏架开鞭,右手的锏打去。尉迟恭把右手的矛一架,左手鞭又打来了。叔宝架开鞭,又打一锏。尉迟恭一矛加开锏,又是一鞭,叔宝架开鞭,却待要打,尉迟恭回马就跑了。这名为“三鞭换两锏”,尉迟恭打出三鞭,叔宝只换得两锏。
当下尉迟恭追赶秦王,到了一个所在,秦王只叫一声苦,原来是一条大涧,名为红泥涧,约有四丈阔,水势甚急。秦王把马加上几鞭,叫声:“过去!”那马一声嘶吼,从空一跃,即跳过岸去。尉迟恭赶来,把马一夹,叫声:“宝驹,你也过去。”那马扑通一响,也跳过去。叔宝见了,便心下着急,把马鞭在呼雷豹头上乱打。此马着急,吼叫一声,那尉迟恭幸也是宝驹,不致跌倒,叔宝的马也跳过去。三人一路赶到一山,未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