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蚌盘  “金翠丝簧略不舒,蚌盘清宴意何如。岂知三阁繁华主,解为君王妙破除。”孙元晏有咏史百首,胡曾汪遵之比也,惟此一首,差强人意。  ○桃花诗

  唐自贞观至景龙,诗人之作,尽是应制。命题既同,体制复一,其绮绘有馀,而微乏韵度,独苏颋“东望望春春可怜”一篇,迥出君英矣。予又见中宗赏桃花,应制凡十馀人,最後一小臣一绝云:“源水丛花无数开,丹会红萼间青梅。从今结子三千岁,预喜仙游复摘来。”此诗一出,君作皆废中宗令宫女唱之,号“桃红竹”,惜不知作者名。然宋元近时选唐诗者将百家,无有选此者。未之见耶?不之识耶?

  ○冻冫各  《集韵》:“淞,冻冫各也。”《三苍解诘》:“液雨也。其字音送,俗曰雾淞。”《汉书五行志》:“雨木冰,亦曰树介,又曰木稼,稼即介之讹耳,寒甚而木冰,如树著介胄也。”曾南丰集云:“齐地寒甚,夜如雾凝於木上,日出飘满庭阶,尤为可爱,遂作诗云:

  ‘园林初日净无风,雾淞花开树树同。记得集英深殿里,舞人齐插玉笼{髟容}。’”齐地以为丰年之兆,谚云:“霜淞如雾淞,穷汉备饭甕。”然淞之极,则以为树介冰木,谚云:“木若稼,达官怕。”盖寒浅则为雾淞,寒极则为木冰。雾淞召丰,而木冰召凶也。李献吉诗:  “大寒冰雨何纷纷,晓行日临江吐云。”盖咏木冰也。又云:“今朝走白露,南枝参差开。此宫散花女,骑龙下瑶陔。”盖咏雾淞也。各极体物之妙云。

  ○韦应物萤火诗  “月暗竹亭幽,萤光拂席流。还如故园夜,又度一年秋。”“暂惬观书兴,何惭秉烛游。府中徒冉冉,明发好归休。”此二诗绝佳,予爱之。比之杜子美,则杜似太露。

  ○韦应物苏州郡斋燕集诗

  诗话称韦苏州《郡斋燕集》诗首句“兵卫森画戟,燕寝凝清香。

  海上风雨至,逍遥池阁凉”为一代绝倡。余读其全篇,每恨其结句云:  “吴中盛文史,群彦今汪洋。方知大籓地,岂曰财赋强。”乃类张打油胡钉铰之语,虽村教督食死牛肉烧酒,亦不至是缪戾也。後见宋人《丽泽编》无後四句。又阅韦集,此诗止十六句,附顾况和篇亦止十六句,乃知後四句乃吴中浅学所增,以美其风土,而不知释迦佛脚下不可着粪也。三十年之疑,一旦释之,是日中秋,与弘山杨从龙饮,读之以为千古之一快,几欲如贯休之撞锺矣。

  ○韦应物寄淮上綦毋三

  “满城怜傲吏,终日赋新诗。请报淮南客,春帆浪作期。”“请”字当作去声。白乐天诗:“当时绮季不请钱。”自注:“请,平声。”

  ○韦应物浣纱女

  “钱塘江畔是谁家,江上女兒全胜花。吴王在时不得出,今日公然来浣纱。”有风调。

  ○韦庄古别离

  “晴烟漠漠柳毵毵,不那离情酒半酣。遥把玉鞭云外指,断肠春色在江南。”韦端己送别诗多佳,经诸家选者不载。《赠进士》诗:

  “新马杏花色,绿袍春草香。”

  ○韦庄江行西望寄友  “西望长安白日遥,半年无事驻兰桡。欲将张翰松江雨,画作屏风寄鲍昭。”用事新奇可爱。鲍照,唐人,避武后讳,改曰昭。

  ○韦诗误字

  韦苏州诗“独怜幽草涧边生”,古本“生”作“行”,“行”字胜“生”字十倍。

  ○孙器之评诗  定陶孙器之评诗曰:“魏武帝如幽燕老将,气韵沉雄。曹子建如三河少年,风流自赏。鲍明远如饥鹰独出,奇矫无前。谢康乐如东海扬帆,风日流现,陶彭泽如绛云在霄,舒卷自如。王右丞如秋水芙蓉,倚风自笑。韦苏州如园客独茧,暗合音徽。孟浩然如洞庭始波,木叶微落。杜牧之如铜丸走坂,骏马注坡。白乐天如山东父老,课农桑,事事言言皆着实。元微之如李龟年说天定遗事,貌悴而神不伤。刘梦得如镂冰雕琼,流光自照。李太白如刘安鸡犬,遗响白云,覈其归存,恍无定处。韩退之如囊沙背水,惟韩信独能。李长吉如武帝食露盘,无补多欲。孟东野如埋泉断剑,卧壑寒松。张籍如优工行乡饮,酬献秩如,时有诙气。柳子厚如高秋独眺,霁晚孤吹。李义山如百宝流苏,千丝铁网,绮密环妍,要非适用。宋朝苏东坡如屈注天潢,倒连沧海,变眩百怪,终归雄浑。欧公如四瑚八琏,正可施之宗庙。荆公如邓艾缒兵入蜀,要以险绝为功。山谷如陶弘景入官,析理谭玄,而松风之梦故在。梅圣俞如关河放溜,瞬息无声。秦少游如时女步春,终伤婉弱。後山如九皋独唳,深林孤芳,冲寂自妍,不求识赏。韩子苍如梨园按乐,排比得仑。吕居仁如散圣安禅,自能奇逸。其他作者,未易殚陈,独唐杜工部如周公制作,後世莫能拟议。”

  ○孙逖诗  “渔父歌金洞,江妃舞翠房。”最为秀句,今本作“渔火”,非。

  ○孙思邈诗

  孙思邈四言诗曰:“取金之精,合石之液。列为夫妇,结为魂魄。

  一体混沌,两精感激。河车覆载,鼎候无忒。洪炉列火,煤焰翕赫。

  烟未及点,焰不假碧。如畜扶桑,若藏霹雳。姹女气索,婴鬼声寂。

  透出两仪,丽於四极。壁立几多,马驰一驿。宛其死矣,适然从革。  恶黜善迁,情回性易。紫色内达,赤芒外射。熠若火生,乍疑血滴。

  号曰中还,退藏於密。雾散五内,川流百脉。骨变金植,颜驻玉泽。

  阳德乃敷,阴功乃积。南宫度名,北斗落籍。”此诗词高古类魏伯阳,而世传者少,录於此云。

  ○茸母孟婆

  宋徽宗在北虏,清明日诗曰:“茸母初生认禁烟,(茸母,草名,北地寒食茸母生。)无家对景倍凄然。帝城春色谁为主,遥指乡关涕泪连。”又《戏作小词》云:“孟婆孟婆,你做些方便,吹个船兒倒转。”(孟婆,宋汴京勾栏语,谓风也。)“茸母”“孟婆”,正是的对。

  (邵桂子《甕天解语别天会录》。)

  ○袁伯文诗

  “玉墀滴清露,罗幌已依霜。逢春每先绝,争秋欲几芳。”袁伯文《楚妃引》也。“风闺晚翻霭,月殿夜凝明。愿君早流盼,无令春草生。”徐孝嗣《白雪曲》也。“泪滴珠难尽,容残玉易消。倘随明月去,莫道梦魂遥。”张文收《酺乐》也。“罗敷初总髻,蕙芳正娇小。月落始归船,春眠恆著晓。”又:“别前花照露,别後露垂叶。  歌舞须及时,如何坐悲妾。”李嘏《怨诗》也。数诗,少时爱而诵之。

  然诸选皆不收,何见耶?

  ○袁绍杯

  《後汉郑玄传》:“袁绍总兵冀州,遗使要玄,大会宾客。玄最後至,乃延升上坐,饮酒一斛。绍客多豪俊,并有才说,玄依方辨对,咸出问表,莫不嗟服。”杜诗“江上徒逢袁绍杯”,公以玄自比为儒而逢世乱也。须溪批云:“如此引袁绍事不晓。”噫!须溪眯目之言不晓,真不晓也。王洙注引河朔饮事,尤无干涉。不读万卷书,不能解读杜诗,信哉。

  ○袁崧山川记  高山嵯峨,岩石磊落。倾侧萦回,下临峭过于。行者攀缘,牵援带索。

  ○素足女

  李白诗:“东阳素足女,会稽素舸郎。相看月未堕,白地断肝肠。”按谢灵运有《东阳江中赠答》二首云:“可怜谁家妇,缘流洗素足。明月在云间,迢迢不可得。”答诗云:“可怜谁家郎,缘流乘素舸。但问情若为,月就云中堕。”太白盖全祖之也,而注不知引。

  ○书贵旧本

  观乐生爱收古书,尝言古书有一种古香可爱。余谓此言未矣,古书无讹字,转刻转讹,莫可考证。余於滇南见故家收《唐诗纪事》抄本甚多,近见杭州刻本,则十分去其九矣。刻《陶渊明集》,遗《季札赞》。《草堂诗馀》旧本,书坊射利,欲速售,减去九十馀首,兼多讹字,余抄为《拾遗辩误》一卷。先太师收唐百家诗,皆全集,近苏州刻则每本减去十之一,如《张籍集》本十二卷,今只三四卷,又傍取他人之作入之;王维诗取王涯绝句一卷入之,诧於人曰此维之全集,以图速售,今王涯绝句一卷,在《三舍人集》之中,将谁欺乎?此其大关系者。若一句一字之误尤多。略举数条,如王涣《李夫人歌》“修嫮穠华销歇尽”,“修嫮”讹作“德所”;武元衡诗“刘琨坐啸风清塞”,讹作“生苑”,琨在边城,则“清塞”字为是,焉得有苑乎?杜牧诗“长空澹澹没孤鸿”,今妄改作“孤鸟没”,平仄亦拗矣;杜诗“七月六日苦炎蒸”,俗本“蒸”作“热”;“纷纷戏蝶过开幔”,俗本“开”作“闲”,不知子美父名闲,诗中无“闲”字;“邀欢上夜关”,今俗本作“卜夜间”;“曾闪硃旗北斗殷”,妄改“殷”作“闲”,成何文理?前人已辩之矣。刘巨济收许浑诗“湘潭云尽暮烟出”,今俗本“烟”作“山”,亦是浅人妄改。湘水多烟,唐诗“中流欲暮见湘烟”是也。“烟”字大胜“山”字。李义山诗:  “瑶池宴罢留王母,金屋妆成贮阿娇。”俗本作“玉桃偷得怜方朔”,直似小兒语耳。陆龟蒙《宫人斜》诗“章着愁烟似不春”,俗本作“草树如烟似不春”,尤谬。小词如周美成“忄音忄音坊曲人家”,“坊曲”妓女所居,俗改“曲”作“陌”。张仲宗词“东风如许恶”,俗改“如许”作“妒花”,平仄亦失贴。孙夫人词“日边消息空沉沉”,俗改“日”作“耳”。东坡“玉如纤手嗅梅花”,俗改“玉如”作“玉奴”,其馀不可胜数也。书所以贵旧本者,可以订讹,不独古香可爱而已。

  ○书堂饮散复邀李尚书下马赋  杜云:“湖月林风相与清,残樽下马复同倾。久拚野鹤如双鬓,遮莫邻鸡下五更。”湖上林中,地已清矣。湖有月,林有风,景益清矣。故着“相与清”字。俗本作“湖上”,或作“湖水”,皆浅。既有湖,不须着“水”字,若云“湖上林风”,不得着“相与清”字,此工緻细润,味之自知。“遮莫”,犹言假说教也,,当时谚语。

  ○梁宫人前溪歌

  “池曙与未曙,百鸟啼前窗。独眠抱被叹,忆我怀中侬,单情何时双。”用韵甚古。窗,粗丛切,双,(阙)工切。今《乐府》刻倒其字作“窗前”,失其音矣。

  ○梁元帝阳云馆柳诗  “杨柳非花树,依楼自觉春。枝边通粉色,叶底映红巾。带日交窗影,西风扫隙尘。入帘应有意,偏宜桃李人。”此诗诸本所载不同,以定本正之。

  ○梁元帝登百花亭怀荆楚(此诗又以为邵陵王纶作。)

  “极目才千里,何由望楚津。落花洒行路,垂杨拂砌尘。柳絮飘春雪,荷珠漾水银。试酌新清酒,遥劝阳台人。”(见江州石本。)  ○梁元帝萤火诗

  本随秋草并,今与夕风清。萦空若星陨,拂树似花生。屏疑神火照,帘似夜珠明。逢君拾光彩,不吝此身轻。

  ○梁武白纻辞

  “硃丝玉柱罗象筵,飞琯促节舞少年。短歌流目未肯前,含笑一转私自怜。”此喻君臣朋友相知不尽者也。《楚辞》“私自怜兮何极”,三字极有意。人君之聘臣,宰相之荐贤,相知必深,相信必素,而後可出。“曰黄昏以为期兮,羌中道而改路。”“交不终兮怨长,期不信兮告予以不闲。”屈子所以三致意而怨叹也。还观古今炯戒多矣,有相知相信之深,一出而成功者,伊尹傅说也;有相知相信未深,确乎不拔者,严子陵苏云卿也。孔明感三顾而出,先主终违草庐之言,守小信不取荆州,狼狈当阳,欲奔苍梧,非孔明求救孙将军,是亦刘表而已。後人好议论者,犹云“只合终身作卧龙”。下此如苻秦之王猛,唐氏之魏徵,不思其身後之言,伐晋,伐高丽,以致败亡。余谓二君之骄忿甚矣,王猛魏徵纵不死,亦不能止其行也。又下此则范增韩生而已,是女之见金夫而不有躬者也。宋人诗话,以此诗为古今第一,良有深见,而不著其说,余特为衍之。

  ○梁武帝父子诗谶  梁武帝《冬日》诗:“雪花无著蒂,冰镜不安台。”梁简文《咏月》诗:“飞轮了无辙,明镜不安台。”竟成二谶。  ○梁简文咏枫叶诗

  “萎绿映葭青,疏红分浪白。落叶洒行舟,仍持送远客。”此诗二十字,而用彩色四字,在宋人则以为忆矣;以为彩色字多,不庄重,不古雅,如此诗何尝不庄重古雅耶?  ○梁简文和萧侍中子显春别  “别观蒲桃带实垂,江南豆蔻生连枝。无情无意尚如此,有心有恨徒自知。”《诗》云:“隰有苌楚,猗傩其枝。夭之沃沃,乐子之无知。”此诗祖其意。

  ○书云

  诗人冬至用书云事,宋人小说以为分至启闭,必书云物,独以为冬至事,非也。余按《春秋感精符》云:“冬至,有云迎送日者,来岁美。”宋忠注曰:“云迎日出,云送日没也。”冬至独用书云事,指此未为偏失也。  ○《千谷》眠

  《楚辞》:“远望兮阡眠。”陆机诗:“林薄杳阡眠。”吕延济曰:“阡眠,原野之色。”按《说文》:“《千谷》,山谷青《千谷》々也。”则“阡眠”字当作“《千谷》眠”。又《列子》云:“郁郁芊芊。”注:“芊芊,茂盛之貌。”李白赋“彩翠兮芊眠”。“《千谷》眠”作“芊眠”,亦通。《文选》别作“千眠”,字皆从目。  ○唐诗葳蕤

  唐诗“春楼不闭葳蕤锁”,又“望见葳蕤举翠华”,“葳蕤”旗名,卤簿中有之。孙氏《瑞应图》云:“葳蕤瑞草,王者礼备至则生。”今之字书,例解为草木之状,未得其原也。

  ○唐诗主情

  唐人诗主情,去《三百篇》近;宋人诗主理,去《三百篇》却远矣。匪惟作诗也,其解诗亦然。且举唐人闺情诗云:“袅袅庭前柳,青青陌上桑。提笼忘采叶,昨夜梦渔阳。”即《卷耳》诗首章之意也。

  又曰:“莺啼绿树深,燕语雕梁晚。不省出门行,沙场知近远。”又曰:“渔阳千里道,近於中门限。中门逾有时,渔阳常在眼。”又云:

  “梦里分明见关塞,不知何路向金微。”又云:“妾梦不离江上水,人传郎在凤凰山。”即《卷耳》诗後章之意也。若如今诗传解为托言,而不以为寄望之词,则《卷耳》之诗,乃不若唐人作闺情诗之正矣。

  若知其为思望之词,则诗之寄兴深,而唐人浅矣。若使诗人九原可作,必蒙印可此说耳。

  ○唐诗翻三百篇意

  唐刘采春诗:“那年离别日,只道往桐庐。桐庐人不见,今得广州书。”此本《诗疏》“何斯违斯”一句,其疏云:“君子既行王命於彼远方,谓适居此一处,今复乃去此,更转远於馀方。”韦苏州诗:  “春潮带雨晚来急,野渡无人舟自横。”此本於《诗》“汎彼柏舟”

  一句,其疏云:“舟载渡物者,今不用而与众物泛泛然俱流水中,喻仁人之不见用。”其馀尚多类是。《三百篇》为後世诗人之祖,信矣。  ○唐诗绝句误字

  唐诗绝句,今本多误字,试举一二,如杜牧之《江南春》云“十里莺啼绿映红”,今本误作“千里”,若依俗本,“千里莺啼”,谁人听得?“千里绿映红”,谁人见得?若作十里,则莺啼绿红之景,村郭楼台,僧寺酒旗,皆在其中矣。又《寄扬州韩绰判官》云“秋尽江南草未凋”,俗本作“草木凋”。秋尽而草木凋,自是常事,不必说也,况江南地暖,草本不凋乎。此诗杜牧在淮南而寄扬州人者,盖厌淮南之摇落,而羡江南之繁华,若作草木凋,则与“青山明月”、“玉人吹箫”不是一套事矣。余戏谓此二诗绝妙,“十里莺啼”,俗人添一撇坏了,“草未凋”,俗人减一画坏了,甚矣,士俗不可医也。  又如陆龟蒙《宫人斜》诗云“草着愁烟似不春”,只一句,便见坟墓凄恻之意。今本作“草树如烟似不春”,“草树如烟”,正是春景,如何下得“不春”字。读者往往忽之,亦食不知味者也。

  ○唐诗不厌同

  唐人诗句,不厌雷同,绝句尤多,试举其略。如“忽见陌头杨柳色,悔教夫婿觅封侯。”王昌龄《春闺怨》也。而李颀《春闺怨》亦云:“红粉女兒窗下羞,画眉夫婿陇西头。自怨愁容长照镜,悔教征戍觅封侯。”王勃《九日诗》云:“九月九日望乡台,他席他乡送客朴。人今已厌南中苦,鸿雁那从北地来。”而卢照邻《九日》诗亦云:

  “九月九日眺山川,归心归望积风烟。他乡共酌金花酒,万里同悲鸿雁天。”杜牧《边上闻胡笳》诗云:“何处吹笳薄暮天,塞垣高鸟没狼烟。游人一听头堪白,苏武争禁十九年。”胡曾诗云:“漠漠黄沙际碧天,问人云此是居延。停骖一顾犹魂断,苏武争消十九年。”戎昱《湘浦曲》云:“虞帝南巡不复还,翠娥幽怨水云间。昨夜月明湘浦宿,闺中环珮度空山。”高骈云:“帝舜南巡不复还,二妃幽怨水云间。当时珠泪垂多少,只到而今竹尚斑。”白乐天诗:“绿浪东西南北水,红阑三百九十桥。”刘禹锡云:“春城三百九十桥,夹岸硃楼隔柳条。”杜工部霅:“新春看又过,何日是归年?”李太白云:

  “万里关塞断,何日是归年?”莺莺诗:“自从销瘦减容光,万转千回嬾下床。不为傍人羞不起,因郎憔悴却羞郎。”阳詹《太原妓》诗:

  “自从销瘦减容光,半是思郎半恨郎。欲识旧时云髻样,开奴床上镂金箱。”李贺《咏竹》云:“无情有恨何人见,露压烟笼千万枝。”皮日休《咏曰莲》云:“无情有恨何人见,月晓风清欲堕时。”陆龟蒙《送棋客》诗云:“满目山川似弈棋,况当秋雁正斜飞。金门若召杨元保,赌取江东太守归。”温庭筠《观棋》诗云:“闲对楸枰倾一壶,黄华坪上几成卢。他时谒帝铜池水,便赌宣城太守无。”

  ○唐舜妓着靴

  舒元舆《咏妓女从良》诗云:“湘江舞罢却成悲,便脱蛮靴出凤帏。谁是蔡邕琴酒客,曹公怀旧嫁文姬。”可考唐时妓女舞饰也。按《说文》:“鞮,四夷舞人所着屦也。”《周礼》有鞮鞻氏,亦是四夷之舞。今之乐部舞妆,皆出四夷。唐人舞妓皆着靴,犹有此意。卢肇《枯枝舞赋》:“靴瑞锦以莺云匝,袍蹙金而雁欹。”乐府歌:“锦靴玉带舞回云。”杜牧之《赠妓》诗曰:“舞靴应任傍人看,笑脸还须待我开。”黄山谷《赠妓词》云:“风流太守,能笼翠羽,宜醉金钗,且留取垂杨掩映映庭阶。直待硃轮去後,便从伊穿袜弓鞋。”则汴宋犹似唐制,至南渡头妓女窄袜弓鞋如良人矣。故当时有苏州头杭州脚之谚云。(“蛮靴”一本作“鸾靴”,卢肇赋一本云“靴瑞锦以鸾匝,袍蹙金而雁欹”,以鸾当是,并识於此。)

  ○唐彦谦垂柳  “绊惹东风别有情,世间谁敢斗轻盈。楚王宫里三千女,饥损蛮腰学不成。”蛮腰或作纤腰,非。咏柳而贬美人,咏美人而贬柳,唐人所谓尊题格也,诗家常例。

  ○唐彦谦诗

  唐彦谦绝句,用事隐僻,而讽谕悠远似李义山。如《春天捷西蜀题沱江驿》云:“野客乘轺非所宜,况将儒服报戎机。锦江不识临邛酒,幸免相如渴病归。”即李义山“相如未是真消渴,犹放沱江过锦城”之意也。馀如《登兴元城观烽火》云:“汉川城上角三呼,护跸防边列万夫。褒姒冢前烽火起,不如泉下破颜无。”《邓艾庙》云:“昭烈遗黎死尚羞,挥刀斫石恨谯周。如何千载留遗庙,血食巴山伴武侯。”此即唐人《题吴中范蠡庙》云“千年宗国无穷恨,只合江边祀子胥”之句也。《汉殿》云:“鸟去云飞意不通,夜坛斜月转桐风。君王寂虑无消息,却就真人觅钜公。”首首有醖藉,堪吟咏,比之贯休胡曾辈天坏矣。考其世,盖僖宗时人也。

  ○唐人传奇小诗

  诗盛於唐,其作者往往托於传奇小说,神仙幽怪,以传於後,而其诗大有绝妙今古,一字千金者,试举一二。“卜得上峡日蟋来风浪多。巴陵一夜雨,肠断木兰歌。”又:“雨滴空阶晓,无心换夕香。

  井梧花落尽,一半在银床。”又:“旧日闻箫处,高楼当月宫。梨花寒食夜,深闭翠微中。”又:“人事  无人笑,含娇何处娇。徘徊花上月,空度可怜宵。”

  ○唐求送人之邛州

  “鹤鸣山下客,满箧荷瑶琨。放马荒田草,看碑古寺门。渐寒沙上路,欲暝水边村。莫忘分襟处,梅花扑酒樽。”唐求,嘉州沬江人,所谓“诗瓢唐山人”也。此诗为集中第一。

  ○唐诗人郑仲贤

  余弟姚安太守未庵慥,字用能,酒边诵一绝句云:“‘亭亭画舸系春潭,只待行人酒半酣。不管烟波与风雨,载将主恨过江南。’兄以为何人诗?”余曰:“按《宋文鉴》,则张文潜诗也。”未庵取《草堂诗馀》,周美成《尉迟杯》注云:“唐郑仲贤诗。”余因叹唐之诗人,姓名隐而不传者何限?或张文潜爱而书之,遂以为文潜之作耳。

  ○屠苏为草名

  周王褒诗:“飞甍彫翡翠,绣桷画屠苏。”屠苏本草名,画于屋上,因草名以名屋。杜诗云:“愿随金騕褭,走置锦屠苏。”屋名也。

  後人又借屋名以名酒,“元是屠苏酒”是也。又大帽形类屋,亦名屠苏,《南史》谣云“屠苏日覆两耳”是也。

  ○望行人

  “自从江树秋,日日望江楼。梦见离珠浦,书来在桂州。不同鱼比目,终恨水分流。久不开明镜,多应是白头。”王建诗多俗,此诗却有初唐之风,当表出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