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汉纪十五」起旃蒙协洽,尽柔兆敦牂,凡十二年。

  孝昭皇帝上始元元年(乙未,公元前八六年)

  夏,益州夷二十四邑、三万馀人皆反。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募吏民及发犍为、蜀郡奔命往击,大破之。

  秋,七月,赦天下。

  大雨,至于十月,渭桥绝。

  武帝初崩,赐诸侯王玺书。燕王旦得书不肯哭,曰:“玺书封小,京师疑有变。”遣幸臣寿西长、孙纵之、王孺等之长安,以问礼仪为名,阴刺候朝廷事。及有诏褒赐旦钱三十万,益封万三千户,旦怒曰:“我当为帝,何赐也!”遂与宗室中山哀王子长、齐孝王孙泽等结谋,诈言以武帝时受诏,得职吏事,修武备,备非常。郎中成轸谓旦曰:“大王失职,独可起而索,不可坐而得也。大王壹起,国中虽女子皆奋臂随大王。”旦即与泽谋,为奸书,言:“少帝非武帝子,大臣所共立;天下宜共伐之!”使人传行郡国以摇动百姓。泽谋归发兵临菑,杀青州刺史隽不疑。旦招来郡国奸人,赋敛铜铁作甲兵,数阅其车骑、材官卒,发民大猎以讲士马,须期日。郎中韩义等数谏旦,旦杀义等凡十五人。会缾侯成知泽等谋,以告隽不疑。八月,不疑收捕泽等以闻。天子遣大鸿胪丞治,连引燕王。有诏,以燕王至亲,勿治;而泽等皆伏诛。迁隽不疑为京兆尹。

  不疑为京兆尹,吏民敬其威信。每行县、录囚徒还,其母辄问不疑:“有所平反?活几何人?”即不疑多有所平反,母喜笑异于他时;或无所出,母怒,为不食。故不疑为吏,严而不残。

  九月,丙子,秺敬侯金日磾薨。初,武帝病,有遗诏,封金日磾为秺侯,上官桀为安阳侯,霍光为博陆侯;皆以前捕反者马何罗等功封。日磾以帝少,不受封,光等亦不敢受。及日磾病困,光白封,日磾卧受印绶;一日薨。日磾两子赏、建俱侍中,与帝略同年,共卧起。赏为奉车,建驸马都尉。及赏嗣侯,佩两绶,上谓霍将军曰:“金氏兄弟两人,不可使俱两绶邪?”对曰:“赏自嗣父为侯耳。”上笑曰:“侯不在我与将军乎?”对曰:“先帝之约,有功乃得封侯。”遂止。  闰月,遣故廷尉王平等五人持节行郡国,举贤良,问民疾苦、冤、失职者。

  冬,无冰。

  孝昭皇帝上始元二年(丙申,公元前八五年)

  春,正月,封大将军光为博陆侯,左将军桀为安阳侯。

  或说霍光曰:“将军不见诸吕之事乎?处伊尹、周公之位,摄政擅权,而背宗室,不与共职,是以天下不信,卒至于灭亡。今将军当盛位,帝春秋富,宜纳宗室,又多与大臣共事,反诸吕道。如是,则可以免患。”光然之,乃择宗室可用者,遂拜楚元王孙辟强及宗室刘长乐皆为光禄大夫,辟强守长乐卫尉。

  三月,遣使者振贷贫民无种、食者。  秋,八月,诏曰:“往年灾害多,今年蚕、麦伤,所振贷种、食勿收责,毋令民出今年田租。”

  初,武帝征伐匈奴,深入穷追,二十馀年,匈奴马畜孕重堕殰,罢极,苦之。常有欲和亲意,未能得。狐鹿孤单于有异母弟为左大都尉,贤,国人乡之,母阏氏恐单于不立子而立左大都尉也,乃私使杀之。左大都尉同母兄怨,遂不肯复会单于庭。是岁,单于病且死,谓诸贵人:“我子少,不能治国,立弟右谷蠡王。”及单于死,卫律等与颛渠阏氏谋,匿其丧,矫单于令,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。左贤王、右谷蠡王怨望,率其众欲南归汉,恐不能自致,即胁卢屠王,欲与西降乌孙。卢屠王告之单于,使人验问,右谷蠡王不服,反以其罪罪卢屠王,国人皆冤之。于是二王去居其所,不复肯会龙城,匈奴始衰。

  孝昭皇帝上始元三年(丁酉,公元前八四年)

  春,二月,有星孛于西北。

  冬,十一月,壬辰朔,日有食之。

  初,霍光与上官桀相亲善。光每休沐出,桀常代光入决事。光女为桀子安妻,生女,年甫五岁,安欲因光内之宫中;光以为尚幼,不听。盖长公主私近子客河间丁外人,安素与外人善,说外人曰:“安子容貌端正,诚因长主时得入为后,以臣父子在朝而有椒房之重,成之在于足下。汉家故事,常以列侯尚主,足下何忧不封侯乎!”外人喜,言于长主。长主以为然,诏召安女入为婕妤,安为骑都尉。

  孝昭皇帝上始元四年(戊戌,公元前八三年)  春,三月,甲寅,立皇后上官氏,赦天下。

  西南夷姑缯、叶榆复反,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益州兵击之。辟胡不进,蛮夷遂杀益州太守,乘胜与辟胡战,士战及溺死者四千馀人。冬,遣大鸿胪田广明击之。

  廷尉李种坐故纵死罪弃市。

  是岁,上官安为车骑将军。

  孝昭皇帝上始元五年(己亥,公元前八二年)

  春,正月,追尊帝外祖赵父为顺成侯。顺成侯有姊君姁,赐钱二百万、奴婢、第宅以充实焉。诸昆弟各以亲疏受赏赐,无在位者。

  有男子乘黄犊车诣北阙,自谓卫太子;公车以闻。诏使公、卿、将军、中二千石杂识视。长安中吏民聚观者数万人。右将军勒兵阙下以备非常。丞相、御史、中二千石至者并莫敢发言。京兆尹不疑后到,叱从吏收缚。或曰:“是非未可知,且安之。”不疑曰:“诸君何患于卫太子!昔蒯聩违命出奔,辄距而不纳,《春秋》是之。卫太子得罪先帝,亡不即死,今来自诣,此罪人也!”遂送诏狱。天子与大将军霍光闻而嘉之曰:“公卿大臣当用有经术、明于大谊者。”繇是不疑名声重于朝廷,在位者皆自以为不及也。廷尉验治何人,竟得奸诈,本夏阳人,姓成,名方遂,居湖,以卜筮为事。有故太子舍人尝从方遂卜,谓曰:“子状貌甚似卫太子。”方遂心利其言,冀得以富贵。坐诬罔不道,要斩。

  夏,六月,封上官安为桑乐侯。安日以骄淫,受赐殿中,对宾客言:“与我婿饮,大乐!见其服饰,使人归欲自烧物!”子病死,仰而骂天。其顽悖如此。

  罢儋耳、真番郡。秋,大鸿胪广明、军正王平击益州,斩首、捕虏三万馀人,获畜产五万馀头。

  谏大夫杜延年见国家承武帝奢侈、师旅之后,数为大将军光言:“年岁比不登,流民未尽还,宜修孝文时政,示以俭约、宽和,顺天心,说民意,年岁宜应。”光纳其言。延年,故御史大夫周之子也。

  孝昭皇帝上始元六年(庚子,公元前八一年)

  春,二月,诏有司问郡国所举贤良、文学,民所疾苦、教化之要,皆对:“愿罢盐、铁、酒榷、均输官,毋与天下争利,示以俭节,然后教化可兴。”桑弘羊难,以为:“此国家大业,所以制四夷,安边足用之本,不可废也。”于是盐铁之议起焉。

  初,苏武既徙北海上,禀食不至,掘野鼠去草实而食之。杖汉节牧羊,卧起操持,节旄尽落。武在汉,与李陵俱为侍中;陵降匈奴,不敢求武。久之,单于使陵至海上,为武置酒设乐,因谓武曰:“单于闻陵与子卿素厚,故使来说足下,虚心欲相待,终不得归汉,空自苦;亡人之地,信义安所见乎!足下兄弟二人,前皆坐事自杀;来时,太夫人已不幸;子卿妇年少,闻已更嫁矣;独有女弟二人、两女、一男,今复十馀年,存亡不可知。人生如朝露,何久自苦如此!陵始降时,忽忽如狂,自痛负汉,加以老母系保宫。子卿不欲降,何以过陵!且陛下春秋高,法令无常,大臣无罪夷灭者数十家。安危不可知,子卿尚复谁为乎!”武曰:“武父子无功德,皆为陛下所成就,位列将,爵通侯,兄弟亲近,常愿肝脑涂地。今得杀身自效,虽斧钺、汤镬,诚甘乐之!臣事君,犹子事父也。子为父死,无所恨。愿勿复再言!”陵与武饮数日,复曰:“子卿壹听陵言!”武曰:“自分已死久矣,王必欲降武,请毕今日之欢,效死于前!”陵见其至诚,喟然叹曰:“嗟乎,义士!陵与卫律之罪上通于天!”因泣下沾衿,与武决去。赐武牛羊数十头。

  后陵复至北海上,语武以武帝崩。武南乡号哭欧血,旦夕临,数月。及壶衍鞮单于立,母阏氏不正,国内乖离,常恐汉兵袭之,于是卫律为单于谋,与汉和亲。汉使至,求苏武等,匈奴诡言武死。后汉使复至匈奴,常惠私见汉使,教使者谓单于,言:“天子射上林中,得雁,足有系帛书,言武等在某泽中。”使者大喜,如惠语以让单于。单于视左右而惊,谢汉使曰:“武等实在。”乃归武及马宏等。马宏者,前副光禄大夫王忠使西国,为匈奴所遮;忠战死,马宏生得,亦不肯降。故匈奴归此二人,欲以通善意。于是李陵置酒贺武曰:“今足下还归,扬名于匈奴,功显于汉室,虽古竹帛所载,丹青所画,何以过子卿!陵虽驽怯,令汉贳陵罪,全其老母,使得奋大辱之积志,庶几乎曹柯之盟,此陵宿昔之所不忘也。收族陵家,为世大戮,陵尚复何顾乎!已矣,令子卿知吾心耳!”陵泣下数行,因与武决。

  单于召会武官属,前已降及物故,凡随武还者九人。既至京师,诏武奉一太牢谒武帝园庙,拜为典属国,秩中二千石,赐钱二百万,公田二顷,宅一区。武留匈奴凡十九岁,始以强壮出,及还,须发尽白。霍光、上官桀与李陵素善,遣陵故人陇西任立政等三人俱至匈奴招之。陵曰:“归易耳,丈夫不能再辱!”遂死于匈奴。

  夏,旱。

  秋,七月,罢榷酤官,从贤良、文学之议也。武帝之末,海内虚耗,户口减半,霍光知时务之要,轻徭薄赋,与民休息。至是匈奴和亲,百姓充实,稍复文、景之业焉。

  诏以钩町侯毋波率其邑君长、人民击反者有功,立以为钩町王。赐田广明爵关内侯。

  孝昭皇帝上元凤元年(辛丑,公元前八零年)  春,武都氐人反,遣执金吾马适建、龙頟侯韩增、大鸿胪田广明将三辅、太常徒,皆免刑,击之。

  夏,六月,赦天下。

  秋,七月,乙亥晦,日有食之,既。  八月,改元。

  上官桀父子既尊,盛德长公主,欲为丁外人求封侯,霍光不许。又为外人求光禄大夫,欲令得召见,又不许。长主大以是怨光,而桀、安数为外人求官爵弗能得,亦惭。又桀妻父所幸充国为太医监,阑入殿中,下狱当死;冬月且尽,盖主为充国入马二十匹赎罪,乃得减死论。于是桀、安父子深怨光而重德盖主。自先帝时,桀已为九卿,位在光右,及父子并为将军,皇后亲安女,光乃其外祖,而顾专制朝事,由是与光争权。燕王旦自以帝兄不得立,常怀怨望。及御史大夫桑弘羊建造酒榷、盐、铁,为国兴利,伐其功,欲为子弟得官,亦怨恨光。于是盖主、桀、安、弘羊皆与旦通谋。

  旦遣孙纵之等前后十馀辈,多赍金宝、走马赂遗盖主、桀、弘羊等。桀等又诈令人为燕王上书,言光出都肄郎、羽林,道上称跸,太官先置。又引“苏武使匈奴二十年不降,乃为典属国;大将军长史敞无功,为搜粟都尉;又擅调益莫府校尉。光专权自恣,疑有非常。臣旦愿归符玺,入宿卫,察奸臣变。”候司光出沐日奏之,桀欲从中下其事,弘羊当与诸大臣共执退光。书奏,帝不肯下。明旦,光闻之,止画室中不入。上问:“大将军安在?”左将军桀对曰:“以燕王告其罪,故不敢入。”有诏:“召大将军。”光入,免冠、顿首谢。上曰:“将军冠!朕知是书诈也,将军无罪。”光曰:“陛下何以知之?”上曰:“将军之广明都郎,近耳;调校尉以来,未能十日,燕王何以得知之!且将军为非,不须校尉。”是时帝年十四,尚书、左右皆惊。而上书者果亡,捕之甚急。桀等惧,白上:“小事不足遂。”上不听。后桀党与有谮光者,上辄怒曰:“大将军忠臣,先帝所属以辅朕身,敢有毁者坐之!”自是桀等不敢复言。

  李德裕论曰:人君之德,莫大于至明,明以照奸,则百邪不能蔽矣。汉昭帝是也。周成王有惭德矣;高祖、文、景俱不如也。成王闻管、蔡流言,遂使周公狼跋而东。汉高闻陈平去魏背楚,欲舍腹心臣。汉文惑季布使酒难近,罢归股肱郡;疑贾生擅权纷乱,复疏贤士。景帝信诛晁错兵解,遂戮三公。所谓“执狐疑之心,来谗贼之口”。使昭帝得伊、吕之佐,则成、康不足侔矣。

  桀等谋令长公主置酒请光,伏兵格杀之,因废帝,迎立燕王为天子。旦置驿书往来相报,许立桀为王,外连郡国豪桀以千数。旦以语相平,平曰:“大王前与刘泽结谋,事未成而发觉者,以刘泽素夸,好侵陵也。平闻左将军素轻易,车骑将军少而骄,臣恐其如刘泽时不能成,又恐既成反大王也。”旦曰:“前日一男子诣阙,自谓故太子,长安中民趣乡之,正讠雚不可止。大将军恐,出兵陈之,以自备耳。我,帝长子,天下所信,何忧见反!”后谓群臣:“盖主报言,独患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。今右将军物故,丞相病,幸事必成,征不久。”令群臣皆装。  安又谋诱燕王至而诛之,因废帝而立桀。或曰:“当如皇后何?”安曰:“逐麋之狗,当顾菟邪!且用皇后为尊,一旦人主意有所移,虽欲为家人亦不可得。此百世之一时也!”会盖主舍人父稻田使者燕仓知其谋,以告大司农杨敞。敞素谨,畏事,不敢言,乃移病卧,以告谏大夫杜延年;延年以闻。九月,诏丞相部中二千石逐捕孙纵之及桀、安、弘羊、外人等,并宗族悉诛之;盖主自杀。燕王旦闻之,召相平曰:“事败,遂发兵乎?”平曰:“左将军已死,百姓皆知之,不可发也。”王忧懑,置酒与群臣、妃妾别。会天子以玺书让旦,旦以绶自绞死,后、夫人随旦自杀者二十馀人。天子加恩,赦王太子建为庶人,赐量谥曰刺王。皇后以年少,不与谋,亦霍光外孙,故得不废。  庚午,右扶风王为御史大夫。

  冬,十月,封杜延年为建平侯;燕仓为宜城侯;故丞相征事任宫捕得桀,为弋阳侯;丞相少史王山寿诱安入府,为商利侯。久之,文学济阴魏相对策,以为:“日者燕王为无道,韩义出身强谏,为王所杀。义无比干之亲而蹈比干之节,宜显赏其子以示天下,明为人臣之义。”乃擢义子延寿为谏大夫。大将军光以朝无旧臣,光禄勋张安世自先帝时为尚书令,志行纯笃,乃白用安世为右将军兼光禄勋以自副焉。安世,故御史大夫汤之子也。光又以杜延年有忠节,擢为太仆、右曹、给事中。光持刑罚严,延年常辅之以宽。吏民上书言便宜,辄下延年平处复奏。言可官试者,至为县令;或丞相、御史除用,满岁,以状闻;或抵其罪法。  是岁匈奴发左、右部二万骑为四队,并入边为寇。汉兵追之,斩首、获虏九千人,生得瓯脱王;汉无所失亡。匈奴见瓯脱王在汉,恐,以为道击之,即西北远去,不敢南逐水草;发人民屯瓯脱。

  孝昭皇帝上元凤二年(壬寅,公元前七九年)

  夏,四月,上自建章宫徙未央宫。

  六月,赦天下。

  是岁,匈奴复遣九千骑屯受降城以备汉,北桥余吾水,令可度,以备奔走;欲求和亲,而恐汉不听,故不肯先言,常使左右风汉使者。然其侵盗益希,遇汉使愈厚,欲以渐致和亲。汉亦羁縻之。

  孝昭皇帝上元凤三年(癸卯,公元前七八年)

  春,正月,泰山有大石自起立;上林有柳树枯僵自起生;有虫食其叶成文,曰“公孙病已立”。符节令鲁国眭弘上书,言:“大石自立,僵柳复起,当有匹庶为天子者。枯树复生,故废之家公孙氏当复兴乎?汉家承尧之后,有传国之运,当求贤人禅帝位,退自封百里,以顺天命。”弘坐设妖言惑众伏诛。

  匈奴单于使犁汙王窥边,言酒泉、张掖兵益弱,出兵试击,冀可复得其地。时汉先得降者,闻其计,天子诏边警备。后无几,右贤王、犁汙王四千骑分三队,入日勒、屋兰、番和。张掖太守、属国都尉发兵击,大破之,得脱者数百人。属国义渠王射杀犁汙王,赐黄金二百斤,马二百匹,因封为犁汙王。自是后,匈奴不敢入张掖。

  燕、盖之乱,桑弘羊子迁亡,过父故吏侯史吴,后迁捕得,伏法。会赦,侯史吴自出系狱。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杂治反事,皆以为“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,非匿反者,乃匿为随者也”,即以赦令除吴罪。后侍御史治实,以“桑迁通经术,知父谋反而不谏争,与反者身无异。侯史吴故三百石吏,首匿迁,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,吴不得赦。”奏请覆治,劾廷尉、少府纵反者。少府徐仁,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,故千秋数为侯史吴言;恐大将军光不听,千秋即召中二千石、博士会公车门,议问吴法。议者知大将军指,皆执吴为不道。明日,千秋封上众议。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,外内异言,遂下廷尉平、少府仁狱。朝廷皆恐丞相坐之。太仆杜延年奏记光曰:“吏纵罪人,有常法。今更诋吴为不道,恐于法深。又,丞相素无所守持而为好言于下,尽其素行也。至擅召中二千石,甚无状。延年愚以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,非有大故,不可弃也。间者民颇言狱深,吏为峻诋;今丞相所议,又狱事也,如是以及丞相,恐不合众心,群下讙哗,庶人私议,流言四布。延年窃重将军失此名于天下也。”光以廷尉、少府弄法轻重,卒下之狱。夏,四月,仁自杀,平与左冯翊贾胜胡皆要斩。而不以及丞相,终与相竟。延年论议持平,合和朝廷,皆此类也。  冬,辽东乌桓反。初,冒顿破东胡,东胡馀众散保乌桓及鲜卑山为二族,世役属匈奴。武帝出破匈奴左地,因徙乌桓于上谷、渔阳、右北平、辽东塞外,为汉侦察匈奴动静。置护乌桓校尉监领之,使不得与匈奴交通。至是,部众渐强,遂反。先是,匈奴三千馀骑入五原,杀略数千人;后数万骑南旁塞猎,行攻塞外亭障,略取吏民去。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,匈奴为边寇者少利,希复犯塞。汉复得匈奴降者,言乌桓尝发先单于冢,匈奴怨之,方发二万骑击乌桓。霍光欲发兵邀击之,以问护军都尉赵充国,充国以为:“乌桓间数犯塞,今匈奴击之,于汉便。又匈奴希寇盗,北边幸无事,蛮夷自相攻击而发兵要之,招寇生事,非计也。”光更问中郎将范明友,明友言可击,于是拜明友为度辽将军,将二万骑出辽东。匈奴闻汉兵至,引去。初,光诫明友:“兵不空出;即后匈奴,遂击乌桓。”乌桓时新中匈奴兵,明友既后匈奴,因乘乌桓敝,击之,斩首六千馀级,获三王首。匈奴由是恐,不能复出兵。

  孝昭皇帝上元凤四年(甲辰,公元前七七年)

  春,正月,丁亥,帝加元服。

  甲戌,富民定侯田千秋薨。时政事壹决大将军光;千秋居丞相位,谨厚自守而已。

  夏,五月,丁丑,孝文庙正殿火。上及群臣皆素服,发中二千石将五校作治,六日,成。太常及庙令丞、郎、吏,皆劾大不敬;会赦,太常轑阳侯德免为庶人。

  六月,赦天下。

  初,杅冞遣太子赖丹为质于龟兹;贰师击大宛还,将赖丹入至京师。霍光用桑弘羊前议,以赖丹为校尉,将军田轮台。龟兹贵人姑翼谓其王曰:“赖丹本臣属吾国,今佩汉印绶来,迫吾国而田,必为害。”王即杀赖丹而上书谢汉。

  楼兰王死,匈奴先闻之,遣其质子安归归,得立为王。汉遣使诏新王令入朝,王辞不至。楼兰国最在东垂,近汉,当白龙堆,乏水草,常主发导,负水担粮,送迎汉使;又数为官吏卒所寇,惩艾,不便与汉通。后复为匈奴反间,数遮杀汉使。其弟尉屠耆降汉,具言状。骏马监北地傅介子使大宛,诏因令责楼兰、龟兹。介子至楼兰、龟兹,责其王,皆谢服。介子从大宛还,到龟兹,会匈奴使从乌孙还,在龟兹,介子因率其吏士共诛斩匈奴使者。还,奏事,诏拜介子为中郎,迁平乐监。介子谓大将军霍光曰:“楼兰、龟兹数反覆,而不诛,无所惩艾。介子过龟兹时,其王近就人,易得也;愿往刺之以威示诸国。”大将军曰:“龟兹道远,且验之于楼兰。”于是白遣之。介子与士卒俱赍金币,扬言以赐外国为名,至楼兰。楼兰王意不亲介子,介子阳引去,至其西界,使译谓曰:“汉使者持黄金、锦绣行赐诸国。王不来受,我去之西国矣。”即出金、币以示译。译还报王,王贪汉物,来见使者。介子与坐饮,陈物示之,饮酒皆醉。介子谓王曰:“天子使我私报王。”王起,随介子入帐中屏语,壮士二人从后刺之,刃交匈,立死;其贵人、左右皆散走。介子告谕以王负汉罪,“天子遣我诛王,当更立王弟尉屠耆在汉者。汉兵方至,毋敢动,自令灭国矣!”介子遂斩王安归首,驰传诣阙,县首北阙下。

  乃立尉屠耆为王,更名其国为鄯善,为刻印章;赐以宫女为夫人,备车骑、辎重。丞相率百官送至横门外,祖而遣之。王自请天子曰:“身在汉久,今归单弱,而前王有子在,恐为所杀。国中有伊循城,其地肥美,愿汉遣一将屯田积谷,令臣得依其威重。”于是汉遣司马一人、吏士四十人田伊循以填抚之。

  秋,七月,乙巳,封范明友为平陵侯,傅介子为义阳侯。

  臣光曰:王者之于戎狄,叛则讨之,服则舍之。今楼兰王既服其罪,又从而诛之,后有叛者,不可得而怀矣。必以为有罪而讨之,则宜陈师鞠旅,明致其罚。今乃遣使者诱以金币而杀之,后有奉使诸国者,复可信乎!且以大汉之强而为盗贼之谋于蛮夷,不亦可羞哉!论者或美介子以为奇功,过矣!

  孝昭皇帝上元凤五年(乙巳,公元前七六年)

  夏,大旱。

  秋,罢象郡,分属郁林、牂柯。

  冬,十一月,大雷。

  十二月,庚戌,宜春敬侯王诉薨。  孝昭皇帝上元凤六年(丙午,公元前七五年)

  春,正月,募郡国徒筑辽东、玄菟城。

  夏,赦天下。

  乌桓复犯塞,遣度辽将军范明友击之。

  冬,十一月,乙丑,以杨敞为丞相,少府河内蔡义为御史大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