硃宣弟瑾硃宣,宋州下邑人也。少从其父贩盐为盗,父抵法死,宣乃去事青州节度使王敬武为军校,敬武以隶其将曹全晟。中和二年,敬武遣全晟入关与破黄巢。还过郓州,郓州节度使薛崇卒,其将崔君预自称留后。全晟攻杀君预,遂据郓州。宣以战功,为郓州马步军都指挥使。已而全晟死,军中推宣为留后,唐僖宗即拜宣天平军节度使。
梁太祖镇宣武,以兄事宣。太祖新就镇,兵力尚少,数为秦宗权所困,太祖乞兵于宣。宣与其弟瑾以兗、郓之兵救汴,大破蔡兵,走宗权。是时,太祖已袭取滑州,稍欲并吞诸镇,宣、瑾既还,乃驰檄兗、郓,言宣、瑾多诱宣武军卒亡以东,乃发兵收亡卒,因攻之,遂为敌国,苦战曹、濮间。是时,梁又东攻徐州,西有蔡贼,北敌强晋,宣、瑾兄弟自相首尾,然卒为梁所灭。乾宁四年,宣败,走中都,为葛从周所执,斩于汴桥下。
瑾,宣从父弟也。从宣居郓州,补军校。少倜傥,有大志,兗州节度使齐克让爱其为人,以女妻之。瑾行亲迎,乃选壮士为舆夫,伏兵器舆中。夜至兗州,兵发,遂虏克让,自称留后。僖宗即拜瑾泰宁军节度使。
瑾与宣已破秦宗权于汴州,梁太祖责瑾诱宣武军卒以归,遣硃珍攻瑾,取曹州,又攻濮州,而太祖自攻郓。瑾兄弟往来相救,凡十馀年,大小数十战,与太祖屡相胜败。太祖得宣将贺瑰、何怀宝及瑾兄琼,乃将琼等至兗城下,告瑾曰:“汝兄败矣!今琼等已降,不如早自归。”瑾伪曰:“诺。”乃遣牙将胡规持书币诣军门请降。太祖大喜,至延寿门与瑾交语,瑾曰:“愿得琼送符印。”太祖信之,遣客将刘捍送琼往。瑾伏壮士桥下,单骑迎琼,挥手语捍曰:“请琼独来!”琼前,壮士擒之,遂闭门,责琼先降,斩之,掷其首城外。太祖度不可下,乃留兵围之而去。
瑾婴城自守,而与葛从周等战城下,瑾兵屡败,宣亦败于郓州,乃乞兵于晋,晋遣李承嗣、史俨等以骑兵五千救之。太祖已破宣,乃急趋兗。瑾城中食尽,与承嗣等掠食丰、沛间,梁兵奄至,瑾将康怀英等以城降梁。瑾等将麾下兵走沂州,沂州刺史尹处宾不纳。又走海州,梁兵急追之,乃奔于淮南。杨行密闻瑾来,大喜,解其玉带赠之,表瑾领武宁军节度使,以为行军副使。其后,梁遣庞师古、葛从周等攻淮南,行密用瑾,大破梁兵于清口,斩师古。行密累表瑾东南诸道行营副都统、领平卢军节度使、同中书门下平章事。
行密死,渥及隆演相继立,皆年少,徐温与其子知训专政,畏瑾,欲除之,瑾乃谋杀知训。尝以月旦遣爱妾候知训家,知训强通之,妾归自诉,瑾益不平。屡劝隆演诛徐氏,以去国患,隆演不能为。既而知训以泗州建静淮军,出瑾为节度使。
将行,召之夜饮。明日,知训过瑾谢,延之升堂,出其妻陶氏,知训方拜,瑾以笏击踣之,伏兵自户突出,杀之。初,瑾以二恶马击庭中,知训入而释马,使相踶呜,故外人莫闻其变。瑾携其首驰示隆演曰:“今日为吴除患矣!”隆演曰:“此事非吾敢知!”遽起入内。瑾忿然以首击柱,提剑而出,府门已阖,因逾垣,折其足。
瑾顾路穷,大呼曰:“吾为万人去害,而以一身死之!”遂自刎。润州徐知诰闻乱,以兵趋广陵,族瑾家。瑾妻陶氏临刑而泣,其妾曰:“何为泣乎?今行见公矣!”
陶氏收泪,欣然就戮,闻者哀之。
瑾名重江淮,人畏之。其死也,尸之广陵北门,路人私共瘗之。是时,民多病疟,皆取其墓上土,以水服之,云病辄愈,更益新土,渐成高坟。徐温等恶之,发其尸,投于雷公塘。后温病,梦瑾挽弓射之。温惧,网其骨,葬塘侧,立祠其上。
初,瑾尝病疽,医者视之,色惧,瑾曰:“但理之,吾非以病死者。”于是果然。
卒年五十二。
王师范王师范,青州人也。其父敬武,为平卢军牙将。唐广明元年,无棣人洪霸郎为盗齐、棣间,平卢节度使安师儒遣敬武率兵击破之。敬武反,兵逐师儒,自称留后,都统王鐸承制拜敬武节度使。敬武卒,师范尚幼,其棣州刺史张蟾叛。昭宗以为师范年少,其下不服从,乃拜太子少师崔安潜为平卢节度使。师范不受代,蟾迎安潜入棣州。师范遣其将卢洪攻蟾,洪以兵返袭青州,师范阳为好辞,遣人迎语洪曰:“吾幼未能任事,赖诸将共持之尔。不然,听公所为也。”洪以师范无能为,遽还,不为备。师范伏兵于道,语其仆刘鄩曰:“洪来,为我斩之!用尔为牙将。”明日,洪来,师范出迎,鄩于坐上斩之,伏兵发,尽杀其馀兵,乃急攻棣州,破张蟾,安潜奔归于京师。昭宗乃拜师范节度使。
师范颇好儒学,聚书至万卷,为政有威爱。梁太祖围昭宗于凤翔,宦官韩全诲等矫诏召诸镇兵以击梁。诏至青州,师范泣曰:“诸镇有兵,所以籓捍天子,今天子危辱,而诸镇反以兵自卫;吾虽力不足,当成败以之。”乃遣使乞兵于杨行密。
是时,梁已东下兗、郓,师范乃遣刘鄩与其弟师鲁分攻兗、密诸州。遣张居厚以壮士二百为舆夫,伏兵舆中,西驰梁军,称师范使者聘梁,因欲劫杀太祖。居厚至华州东城,华州将娄敬思疑其有异,剖舆视之,见其兵。居厚遂击杀敬思,以兵攻西城,不克而反。刘鄩逐葛从周取兗州,而平卢诸州皆起兵攻梁。 其后,梁太祖自凤翔东还,遣硃友宁攻师范,友宁战死。复遣杨师厚攻之,屯于临朐。师范以兵迫之,师厚阳为怯不敢出,间遣人阳言曰:“梁兵少,方乞兵于凤翔,今粮且绝,当还军。”师范以为然,乃遣师鲁悉兵攻之,师厚拒而不战。师鲁兵却,师厚追击至圣王山,师鲁大败,遂傅其城,而梁别将刘重霸下其棣州,师范乃请降,太祖许之。师范素服乘驴诣太祖请罪,太祖待以客礼。久之,表师范河阳节度使。
太祖即位,召为右金吾卫上将军,居于洛阳。太祖心欲诛之,未有以发。太祖诸子已封王,宴于宫中,友宁妻泣谓太祖曰:“陛下化家为国,诸子人人皆得封,而妾夫独以战死,奈何仇人犹在朝廷!”太祖奋然戟手曰:“吾亦几忘此贼!”乃遣人就洛阳族灭之。使者至,先掘坑于外,乃入告之。师范设席为具,与诸宗族饮酒,谓使者曰:“死,人之所不免,况有罪乎?然惧少长失序,下愧于先人。”酒半,令少长以次起,就戮于坑所,闻者皆哀怜之。同光三年,赠师范太尉。 李罕之李罕之,陈州项城人也。为人骁勇,力兼数人。少学,读书不成,去为僧,以其无赖,所往皆不容。乃乞食酸枣市中,市中人皆不与,罕之掷器于地,裂其衣,又去为盗。是时,黄巢起曹、濮,乃往依之。巢北渡江,罕之与其麾下走淮南,自归于高骈,骈表光州刺史。岁馀,秦宗权急攻光州,罕之不能守,还走项城,收其馀众,依诸葛爽于河阳,爽以罕之为怀州刺史。巢已败走,爽降唐,僖宗拜爽东南面招讨使,以攻宗权,爽表罕之副使,以兵屯宋州,又表河南尹、东都留守。秦宗权遣孙儒攻河南,罕之兵少,西走渑池,儒烧宫阙,剽掠而去。罕之壁渑池。
岁馀,诸葛爽死,其将刘经立爽子仲方。仲方年少,事皆任经,经虑罕之凶勇难制,以兵攻之,罕之返击走经。罕之追至巩县,陈舟于汜水,将渡河,经遣张言拒之河上,言反背经,与罕之合攻河阳,为经所败,退保怀州。已而孙儒陷河阳,仲方奔于梁。梁兵击走儒,罕之袭取河阳,言取河南,皆附于梁。 罕之与言皆爽叛将,事已成,乃相与交臂为盟,誓同休戚不相忘。罕之御众无法,性苛暴,颇失士心。而言善治军旅,教民播殖,务为积聚。罕之用兵,言尝供给其乏。罕之求取无已,言颇苦之,不能输,罕之召言军吏笞责之,言益不平。罕之悉兵攻晋、绛,言夜袭河阳,罕之奔晋。晋表罕之泽州刺史,使李存孝以兵三万助罕之攻言。言求救于梁。罕之败于沇河,乃归太原,李克用延之帐中。罕之留其子颀事晋,乃之泽州,日以兵钞怀、孟间,啖人为食。居民屯聚摩云山,罕之悉攻杀之,立栅其上,时人号曰李摩云。是时,晋方徇地山东,颇倚罕之为捍蔽。李茂贞等犯京师,克用以兵至渭北,僖宗以克用为邠州四面行营都统,表罕之为副。破王行瑜,加检校太尉,食邑千户。
罕之自以功多于晋,私谓盖寓曰:“自吾脱身河阳,赖晋容我,未能有以报之;今行老矣,无能为也。若吾王见怜,与一小镇,使休兵养疾而后归老,幸也!”寓为言之,克用不对。佗日,诸镇择守将,未尝及罕之,罕之心益怏怏。寓告克用,惧罕之有佗心,克用曰:“吾于罕之,岂惜一镇,然鹰鸟之性,饱则扬矣!”
光化元年,潞州薛志勤卒,罕之遽入潞州,使人启晋王曰:“志勤且死,新帅未至,所以然者,备佗盗耳!”克用大怒,遣李嗣昭攻之。罕之执晋守将马溉、伊镡等,遣子颢送于梁以乞兵。梁太祖遣丁会守潞州,以罕之为河阳节度使,行至怀州,以疾卒,年五十八。
罕之初背梁而归晋,晋王以罕之守泽州,罕之留其子颀与庄宗游,甚狎。后罕之背晋以归梁,晋王怒,欲杀颀,庄宗与之骏马,使奔于梁。太祖得颀父子大喜,使与友伦将兵以卫昭宗,故颀当太祖时,常掌禁兵。末帝诛友珪,颀与其谋,拜右羽林统军、澶州刺史。事唐,历卫、衍二州刺史,累迁右领军卫上将军。天福中卒,年七十,赠太尉。
孟方立孟方立,邢州平乡人也。少为军卒,以勇力选为队将。唐广明中,潞州节度使高浔攻诸葛爽于河阳,遣方立将兵出天井关为先锋。浔为其将刘广所逐,广为乱军所杀。方立闻乱,引兵自天井入据潞州,唐因以为昭义军节度使。昭义所节制泽、潞、邢、洺、磁五州,而治潞州。方立以谓潞州山川高险,而人俗劲悍,自刘积以来尝逐其帅;且己邢人也,因徙其军于邢州。而潞人怨方立之徙也,因以泽、潞二州归于晋。晋遣李克修为泽潞节度使,方立以邢、洺、磁三州自为昭义军。
晋数遣李存孝等出兵以窥山东,三州之人俘掠殆尽,赤地数千里,无复耕桑者累年。方立以孤城自守,求救于梁,梁方东事兗、郓,不能救也。文德元年,方立乞兵于王镕以攻晋,镕许之。方立乃遣其将奚忠信攻晋辽州,而镕以佗故不能出兵。
兵既失约,忠信大败,而晋兵乘胜攻之。
方立将石元佐者,善兵而多智,方立尝信用之。忠信之败也,元佐为晋将安金俊所得,金俊厚遇之,问以攻邢之策,元佐曰:“方立善守而邢城坚,若攻之,必不得志。宜急攻其磁州,方立来救,可以败也。”金俊以为然。军于滏水之西,方立果帅兵来救,为金俊所败,驰入邢州,闭壁不复出。外无救兵,城中食且尽,方立夜出巡城,号令守者,守者皆不应,方立知不可,乃归饮鸩而卒。 军中以其弟洺州刺史迁为留后,求救于梁。梁太祖遣王虔裕将骑兵三百助迁守,迁执虔裕降晋。晋徙迁族于太原,以为汾州刺史,后以为泽潞节度使。天复元年,梁遣氏叔琮攻晋,出天井关,迁开门降,为梁兵乡道以攻太原,不克。叔琮军还过潞,以迁归于梁,梁太祖恶其返覆,杀之。
王珂王珂,河中人也。其仲父重荣,以河中兵破黄巢,有功于唐,拜河中节度使。
重荣无子,以其兄重简子珂为后。重荣卒,弟重盈立,重盈卒,军中乃以珂重荣子,立之。重盈子陕州节度使珙、绛州刺史瑶,与珂争立,珙、瑶以书与梁太祖,言珂故王氏苍头,小字忠兒,不应得立。珂亦求援于晋,晋人言之朝,昭宗以晋故,许之。而珙、瑶亦西结王行瑜、韩建、李茂贞为援,行瑜等交章论列,昭宗报以重荣与晋于唐尝有大功,业许之,不可易。行瑜等怒,以兵犯京师,杀宰相李磎等而去。 珙、瑶连兵攻珂河中,珂求援于晋,晋兵西讨三镇,行下绛州,斩瑶而过,至于渭北,击破行瑜。昭宗卒以珂为河中节度使。晋以女妻之,遣李嗣昭将兵助珂攻珙陕州。珙为人惨刻,尝斩人掷其首于前,言笑自若,其下苦之。偏将李璠因珙战败,杀珙,自称留后。
是时,梁已下镇、定,将移兵西,而昭宗为刘季述所废,京师大乱。崔胤阴召梁以兵西,梁太祖以珂在河中,惧为患,乃顾张存敬、侯言,以一大绳与之,曰:“为我持缚珂来!”存敬等兵出含山,破晋、绛二州,遣何絪以兵守之,绝晋援。 存敬围河中,珂告急于晋,晋以絪故不得前。珂乃遣其妻以书告晋王曰:“贼势如此,朝夕乞食于梁矣!大人何忍而不救邪?”晋王报之曰:“梁兵为阻,众寡不敌,救之则并晋俱亡,不若与王郎自归朝廷。”珂乃为书与李茂贞曰:“天子初返正,诏籓镇无相侵以安王室。今硃公弃约以见攻,其势不止于弊邑;若弊邑朝亡,则西北诸镇非诸君所能守也!愿与华州出兵潼关以为应。”茂贞不报。珂计穷,乃治舟于河,将归于京师。珂夜登城谕守陴者,守陴者皆不应。牙将刘训夜入珂寝白事,珂叱之曰:“兵欲反邪!”训乃解衣自索而入曰:“公苟怀疑,请先断臂!”珂曰:“事急矣!计安出乎?”训曰:“公若携家夜济,人必争舟,一夫鸱张,大事即去。
不若迟明以情谕军中,愿从者犹得其半。不然,且为款状以缓梁兵,徐图向背。”
珂以为然。
梁太祖自同州降唐,即依重荣,以母王氏,故事重荣为舅。珂乃登城呼存敬曰:“吾于梁王有家世之旧,兵当退舍,俟梁王来,吾将听命。”存敬乃退舍,使驰诣太祖于洛阳。太祖至河中,先之城东,哭于重荣之墓而后入。珂欲面缚牵羊以见太祖,太祖谓曰:“太师阿舅之恩何时可忘,郎君若以亡国之礼见,太师其谓我何?”
珂迎于路,握手嘘唏,乃徙珂于汴。太祖以珂晋婿也,疑其贰己,使珂西入觐,行至华州,使人杀之传舍。 瓚,重盈之诸子也,梁太祖已执珂,自领河中节度使,以瓚为吏。瓚事梁,为诸卫大将军,泰宁、镇国军节度使。末帝时,为开封尹。贞明五年,代贺瑰为北面行营招讨使。是时,晋已城德胜,瓚自黎阳渡河攻澶州,不克,退屯杨村,扼河上流,与晋人相持经年,大小百馀战,瓚卒无功,末帝遣戴思远代,瓚复为开封尹。
庄宗自郓入京师,末帝闻唐兵且至,日夜涕泣,不知所为,自持国宝,指其宫室谓瓚曰:“使吾保此者,系卿之画如何耳!”唐兵已过宛朐,瓚驱率市人登城拒守。
唐兵攻封丘门,瓚开门迎降,伏地请死,庄宗劳而起之曰:“朕与卿家世婚姻,然人臣各为主耳,复何罪邪!”因以为开封尹,迁宣武军节度使。已而故梁臣赵岩、张汉杰等相次诛死,瓚以忧卒。赠太子太师。
赵犨赵犨,其先青州人也。世为陈州牙将。犨幼与群兒戏道中,部分行伍,指顾如将帅,虽诸大兒皆听其节度,其父叔文见之,惊曰:“大吾门者,此兒也!”及壮,善用弓剑,为人勇果,重气义,刺史闻其材,召置麾下。累迁忠武军马步军都虞候。 王仙芝寇河南,陷汝州,将犯东都,犨引兵击败之,仙芝乃南去。已而黄巢起,所在州县,往往陷贼。陈州豪杰数百人,相与诣忠武军,求得犨为刺史以自保,忠武军表犨陈州刺史。已而巢陷长安,犨语诸将吏曰:“以吾计,巢若不为长安市人所诛,必驱其众东走,吾州适当其冲矣!”乃治城池为守备,迁民六十里内者皆入城中,选其子弟,配以兵甲,以其弟昶、珝为将。巢败,果东走,先遣孟楷据项城,昶击破之,执楷以归。巢从后至,闻楷被执,大怒。
既而秦宗权以蔡州附巢,巢势甚盛,乃悉众围犨,置舂磨,糜人之肉以为食。
陈人恐,犨语其下曰:“吾家三世陈将,必能保此。尔曹男子,当于死中求生,建功立业,未必不因此时。”陈人皆踊跃。巢栅城北三里为八仙营,起宫阙,置百官,聚粮饷,欲以久弊之,其兵号二十万。陈人旧有巨弩数百,皆废坏,后生弩工皆不识其器。珝创意理之,弩矢激五百步,人马皆洞,以故巢不敢近。围凡三百日,犨食将尽,乃乞兵于梁。梁太祖与李克用皆自将会陈,击败巢将黄鄴于西华。西华有积粟,巢恃以为饷,及鄴败,巢乃解围去。
梁太祖入陈州,犨兄弟迎谒马首甚恭。然犨阴识太祖必成大事,乃降心屈迹,为自托之计。以梁援己恩,为太祖立生祠,朝夕拜谒。以其子岩尚太祖女,是谓长乐公主。黄巢已去,秦宗权复乱淮西,陷旁二十馀州,而陈去蔡最近,犨兄弟力拒之,卒不能下。后巢、宗权皆败死,唐昭宗即以陈州为忠武军,拜犨节度使。犨已病,乃以位与其弟昶,后数月卒。 昶乘大寇新灭,乃休兵课农,事梁尤谨。梁兵攻战四方,昶馈輓供亿,未尝少懈。昶卒,珝代立。
珝颇知书,乃求邓艾故迹,决翟王陂溉民田。兄弟居陈二十馀年,陈人大赖之。
梁太祖已降韩建,取同、华,徙珝为同州留后。入唐,为右金吾卫上将军。岁馀,以疾免官归,卒于家,陈人为之罢市。
犨次子岩,梁末帝时为户部尚书、租庸使,与张汉杰、汉伦等居中用事。梁自太祖以暴虐杀戮为事,而末帝为人特和柔恭谨,然性庸愚,以汉杰妇家,而岩婿也,故亲信之,大臣老将皆切齿,末帝独不悟,以至于亡。
初,友珪杀太祖自立,以末帝为东都留守。岩如东都,末帝与之饮酒,从容以诚款告之。岩为末帝谋,遣人召杨师厚兵起事。岩还西都,卒与袁象先以禁兵诛友珪,取传国宝以授末帝。
末帝立,岩自以有功于梁,又尚公主,闻唐驸马杜悰位至将相,自奉甚丰,耻其不及。乃占天下良田大宅,裒刻商旅,其门如市,租庸之物,半入其私,岩饮食必费万钱。
故时,魏州牙兵骄,数为乱,罗绍威尽诛之。太祖崩,杨师厚逐罗氏,据魏州,复置牙兵二千,末帝患之。师厚死,岩与租庸判官邵赞议曰:“魏为唐患,百有馀年,自先帝时,尝切齿绍威,以其前恭而后倨。今先帝新弃天下,师厚复为陛下忧,所以然者,以魏地大而兵多也。陛下不以此时制之,宁知后人不为师厚也?不若分相、魏为两镇,则无北顾之忧矣。”末帝以为然,乃分相、澶、卫为昭德军。牙兵乱,以魏博降晋,梁由是尽失河北。
是时,梁将刘鄩等与庄宗相距澶、魏之间,兵数败。岩曰:“古之王者必郊祀天地,陛下即位犹未郊天,议者以为朝廷无异籓镇,如此何以威重天下?今河北虽失,天下幸安,愿陛下力行之。”敬翔以为不可,曰:“今府库虚竭,箕敛供军,若行效禋,则必赏赉;是取虚名而受实弊也。”末帝不听,乃备法驾幸西京,而庄宗取杨刘,或传:“晋兵入东都矣!”或曰:“扼汜水矣!”或曰:“下郓、濮矣!”
京师大风拔木,末帝大惧,从官相顾而泣,末帝乃还东都,遂不果郊。
镇州张文礼杀王镕,使人告梁曰:“臣已北召契丹,愿梁以兵万人出德、棣州,则晋兵惫矣。”敬翔以为然,岩与汉杰皆以为不可,乃止。其后黜王彦章用段凝,皆岩力也。 庄宗兵将至汴,末帝惶惑不知所为,登建国楼以问群臣,或曰:“晋以孤军远来,势难持久,虽使入汴,不能守也。宜幸洛阳,保险以召天下兵,徐图之,胜负未可知也。”末帝犹豫,岩曰:“势已如此,一下此楼,何人可保!”末帝卒死于楼上。
当岩用事时,许州温韬尤曲事岩,岩因顾其左右曰:“吾常待韬厚,今以急投之,必不幸吾为利。”乃走投韬,韬斩其首以献。庄宗已灭梁,岩素所善段凝奏请诛岩家属,乃族灭之。
呜呼,祸福之理,岂可一哉!君子小人之祸福异也。老子曰:“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。”后世之谈祸福者,皆以其言为至论也。夫为善而受福,焉得祸?为恶而受祸,焉得福?惟君子之罹非祸者,未必不为福;小人求非福者,未尝不及祸,此自然之理也。始,犨自以先见之明,深结梁太祖,及其子孙皆享其禄利,自谓知所托矣,安知其族卒与梁俱灭也?犨之求福于梁,盖老氏之所谓福也,非君子之所求也,不可戒哉!
冯行袭冯行袭,字正臣,均州人也。唐末,山南盗孙喜以众千人袭均州刺史吕烨,烨不能御。行袭为州校,乃阴选勇士伏江南,独乘小舟逆喜,告曰:“州人闻公至,皆欲归矣。然知公兵多,民惧虏掠,恐其惊扰,请留兵江北,独与腹心数人从行,愿为前导,以慰安州民,事可立定。”喜以为然,乃留其兵江北,独与行袭渡江。
军吏前谒,行袭击喜仆地,斩之,伏兵发,尽杀从行者。馀兵在江北,闻喜死,皆溃。山南节度使刘巨容表行袭均州刺史。
是时,僖宗在蜀,诸镇贡献行在者皆道山南,盗贼多据州西长山以邀劫之,行袭尽破诸贼。洋州葛佐辟行袭行军司马,使以兵镇谷口,通秦、蜀道,行袭由此知名。李茂贞兼领山南,遣子继臻守金州,行袭逐之,遂据金州。昭宗乃以金州为戎昭军,拜行袭节度使。昭宗在岐,梁太祖引兵而西,中尉韩全诲遣中官郄文晏等二十馀人召兵江淮,以拒太祖,行袭已附梁,乃尽杀文晏等。太祖攻赵匡凝于襄阳,行袭遣子勖以舟兵会均、房,以功迁匡国军节度使。行袭为人严酷少恩,而所至辄天幸,境旱有蝗,则飞鸟食之,岁凶,田中卤谷自生。唐衰,知梁必兴,尤尽心倾附事梁,官至司空,封长乐郡王,卒赠太傅,谥曰忠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