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日,仲英同朴清至镇江。述卿接见,忧形于色。仲英问状。述卿叹曰:“败矣。余方迁居此署(道署也),时见第九镇工程队官戴成文,徨门外,时来客如麻,余酬对不暇。

已而侍者言,有戴君者,请独对。戴入,仓卒言十七日金陵已动兵矣。余闻言,顿足曰:‘子弹毫无,焉能作战?’戴曰:‘金陵城中,有苏彬者,约为内应,机事弗密。而城外之混成协司令官,尤躁急不谙兵略,悍然冒进,过纬河,出花神庙北端之雨花台。江防守兵遂开炮向我军弹射。步队两标,则抵姑娘桥、曹家桥南端,闻骑兵陷险,纪律遂乱。收队后,司令官命三十四标乘夜占雨花台,三十三标则趣雨花台西侧。战时,三十四标一小队突入敌阵,而敌军用机关枪,弹下如雨,虽将雨花自三面兜围。讫无成功,我军弹尽,遂退守曹家桥,凭高设险。而城军忽突出,袭我司令部及卫生队,将负伤兵及病军,尽行屠杀。并折赤十字旗。主者已退至高资、龙潭一带矣。’余方焦悚间,而孙萌已至乞援。余曰:‘镇江甫反正,在在需兵。且五营中子弹仅六万颗,纵使悉师而行,亦不能下此坚城。

且此间百凡草创,都督遽行,不惟摇动人心,而匪徒亦将窃发。

’孙君无言,力求出兵。余不得已,已发遣防御高资之第一标第一营管带王浩然,以所部往援矣。”

仲英曰:“子弹未齐,奈何轻举?管子曰:‘存乎制器,’而器无敌。又孙子曰:‘攻而必券,攻其所不守也。今器已败窳而不全,而复进攻其严扼之地,吾器窳而敌备周,如何可胜?第一标之师,虽往无济也。”述卿亦焦烦不已。

时白额虎至军,述卿令往说驻守南京海军诸舰队。午后,金陵溃兵纷纷至镇。述卿遣人招待。而陶朴清有干才,述卿遂属之以民政,以陈伯萌、孙肩虹两人为参议。然雨花台既败,警报日数至。并言北军且至,人人重足而立。白额虎适归自江上,述卿遂署为统制,敌氛既迫,上海、苏、杭援兵均未到。

述卿飞电四出,上下皇皇。

迨晚,仲英方伏案治军书,而门外炸弹陡发,府中大震。

卫士出枪戒备,骑士十余,咸拔剑趋述卿门外环立拥卫。郑维城去外衣,持手枪出视。已而舍人入言,旗人二十余以炸弹袭击。仲英投笔曰:“乱党不可留,一一取而歼之。否则,立驱出城。”述卿曰:“王仲英君乃不闻前清入关时,驱逐病痘之百姓乎?当时百姓病痘者,摄政王多尔衮令驱之四十里之外,尽室皆行。满兵遂入取其家具,俾之一空。而痘童道死无算,家人流离之状,不堪属目。今日旗人以报仇之故,掷弹府门,其罪可诛,其心可谅。且吾尤不能效多尔衮所为,夜中无分良莠,尽驱出城。彼果缴出凶器,以兵监之,盖可恕也。”仲英太息,称仁不已。

是夜漏尽四刻,郑元至军政府,趣述卿起,言军舰十五艘已归民军。述卿即令郑元为之抚慰。先是述卿与仲英议,以白额虎之为人,勇而多诈,令之游说海军。白乃令卢鉴挟炸弹队数十人,至下关,登舟胁劫。于是楚豫等十五艘,均就抚。时有人称某公知兵者,述卿笑曰:“见危则趑趄,据势则骄狎,见利若酣蝇之醉腥,毒蛇之奔穴。此人在军,吾祸不远矣。”

而白额虎者,虽助民军,然反侧阴贼。已而述卿之功,果为二憾所掩。仲英至事后,恒引以为恨也。

是时述卿大置酒,宴各舰长于军政府。述卿病嗽而喑,然尚能演说。宾主欢洽,遂通电各处云:军舰中如镜清、保民、联鲸、楚观诸艇,虎威、江平、江元、江亨、建威、通济、楚同、楚太、飞鹰、楚谦各舰,于二十二日由敝军联络,一律归顺。本月在军政府开陆海军舰联络大会,立誓合攻金陵。并于军政府增设海军处,各舰艇公举司令长,组织完备,一致进行。谨闻。电去后,述卿遂谒司令于洋务局相见欢悦无间。坐次,浙江支队长朱君以浙师来会。述卿进曰:“北军之觊高资,非一日矣。顾捍御强敌,非炮队不为功。今浙军既有炮队,一至高资,则彼间军心当立定。”朱君谢以疲纴,当休息。述卿曰:“吾已得谍,城军必不犯高资。浙军至,匪惟军心安,而威力亦伟。此去高资,特小时之功。今队长留此不进,脱高资之军前慑城军,营无炮队,震恐致溃,大势且岌岌。”朱君悟,下令拔营。时饷糈奇绌,通电各处,咸有报章。所筹但逾万数。主兵者力主进攻,述卿苦谏不听。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