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进趣金陵之军,俞司令及朱队长皆主立发。述卿持重,彼此议弗决。仲英忧形于色。正无聊间,侍以京函入,则家书也。仲英自镇江光复后,凡三上书,均不得老人手迹。此函较平为厚,知有长书,即展读曰:谕隽、雄两儿:自隽招雄南下,余已不复置念。
何者?尔兄弟自信为革命巨子,老子则固清室宦裔也。
自北军入关,顺康初政,固不见直于汉族。然多尔衮、鳌拜,相继枋(秉)政,二帝幼冲,动为所劫,以后亦渐习汉俗,尚无邪辟骞污之行为,而德宗尤孳孳于立宪,汝兄弟当已前闻。不图武昌夜呼,而海内立时崩析;镇江之役,至兵不血刃,而阖城外向,事乃大奇!令乃知种族之辨,虽九世之仇犹复也。老人别有怀抱,与汝辈不同。汝兄弟好自为之。刘向心为汉室,其子与之异趣。要之,近年以来,三纲之说已废,老人胡敢以庭训相加,致乖骨肉之爱?
林公述卿,本有志之士,不日间将进趣金陵。然既称同胞,自不以多杀为威。孔子言与不言胞,胞字见诸《西铭》,则张子之言也。新人称谓,实本旧人。
愿林公回环此同胞二字之义,则后此功名,当未可量。
武昌一变,东南瓦解。九月初八日,使馆缭垣已洞旧塞之窍,孔孔皆炮眼也。此孽种自团匪,虽寸脔端、刚之肉,宁洗此辱!重阳日,闻太原兵变,滦州、德州,以次沦陷。陶王尚有心,知大势已涣,九庙且不血食,痛哭弥日,二目尽肿。连日陆军第二十镇统制张继祖合词陈奏,以十二事要君,词语凛烈。朝议防有清君侧之师,已一一可其奏。而太原之变,陆中丞全家殉节矣。陆君与余会食可数次,礼重其人,不图今日戕于乱军之手!兹事尔兄弟闻之,但付一哂。
若老人者,固有倒峡倾河之泪也。隆裕太后已发内帑,犒汉阳光复之师。胡以不过武昌,莫得其解。十二日,闻用袁项城内阁总理,以魏午庄尚书补湖广总督。余谓武昌尚悬黎氏之手,魏尚书何由受代。十五日,以吴禄贞抚山右。吴英年慷慨,闻亦阴主革命者。朝廷欲羁縻其人,竟中刺客,亡其头。此时东南半壁,已成割据。虽北来将帅如飞,亦未易着手。尔兄弟善事林公。余尚老健,日读文山《指南录》,间亦作诗,多伤时之作,不汝示也。
仲英得书,笑曰:“阿翁理学中人,自有此语。然时会所趋,吾亦不得不尔,非敢显悖庭训。三纲之说,君臣一伦,新学说中无是也。若父子、夫妇,吾家纲领固在。身从何来,又安敢悖。
时镇江已动兵。述卿命白额虎率扬军七营巡防,四营渡江,趣六合,攻金陵之右。盖用谍言,某军辎重悉屯浦口,令白额虎绝其后路。白欣然以师渡江。述卿自领攻宁之师。仲英亦挈枪从行。道中,述卿令作书告陈德荃曰:丹阳都督惠鉴:敌氛已迫,不下石头,东南之基桢不固。仆拟身率陆军,一面召集海舰,合击浦口;一面已饬石统制,率巡防,合扬州军队,要截某军北行之路。惟兵力单弱。闻江阴尚有巡防五营,并工程一营,请公饬赴浦口扼守,防其东下扬通,使人民践蹂。愿公通筹全局,迅赐施行。
寻得复书,工程一队,已赴句容,留此五营,以守江阴,不能动也。镇军遂迤逦向石头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