却说傀儡生问道:“究属何事,非我不行?尚望明以教我,好听驱使。”玄贞子道:“只因一尘贤弟前去余秀英那里盗取光明宝镜,闻得余秀英颇念鸣皋,一尘贤弟即乘其机会,面与秀英说明,劝其来降。秀英虽即答应于三日后到此,并送光明镜前来,今已交第三日,尚未见到,元帅颇以此为忧,所以欲令贤弟前去一走,使他早早前来。而况贤弟前曾为他两人结十世宿缘,此时前往,究竟较别人着力。故此这件事非贤弟不行。”傀儡生道:“原来如此。兄岂令弟重为月下人乎?且俟今日夜半,看渠来否。若果不来,小弟明日当即前去便了。”当下王守仁大喜,又与那三人通问名姓,原来是自全生、卧云生、罗浮生。王守仁又与他三人谦逊一回,玄贞子即邀他等入后帐而去。一枝梅等也就退出,各回本帐。

到了黄昏时分,玄贞子又命人出来与王守仁说道:“今夜请元帅稍待,恐怕余秀英要来。若至三更以后不到,元帅再请安睡。”王守仁答应。那人仍回后帐而去。不一会,王守仁用过晚膳,就在帐中取了一本兵书,在那里秉烛观书。看看将近三更,并无人来。又坐了一会,已是三更时分,仍不见动静。王守仁暗自说道:“光景今夜未必前来了,我何必在此久待?不如且去安睡,俟明日再请傀儡生前去一往。”正自说着,忽听帐外一阵风声过处,那帐中所点的蜡烛光晃了两晃。王守仁正要说“这阵风来得好奇”,一句话尚未说出,只见公案前立了三个绝色的女子。中间一个头戴元色湖绉包脑,一朵白绒球高耸顶门;包脑上按住一排镜光,闪烁烁光耀夺目,身穿一件元色湖绉紧身密扣短袄,腰系元丝带,下穿一条元色湖绉套裤,紧紧系着两只裤腿,脚踏一双皂罗鞋;由头至脚周身元色,愈显得柳眉杏眼,粉脸桃腮。两旁站着两个女使,也是周身元色,虽不如当中一个美貌,却也生得体态轻盈。各人手执宝剑一口。王守仁看了一回,只听当中一个娇声问道:“上坐者莫非就是王元帅么?”王守仁见间,也就问道:“你系何人?问王元帅则甚?敢是要来行刺么?”那女子又道:“何相疑之若是!一尘子岂未将情说明么?”王守仁听说这句话,知道是余秀英了,便问道:“你莫非余秀英不成?”那女子道:“正是余秀英。但不知元帅现在那里?一尘子现在何方?请即出来,我有话面讲。”王守仁道:“我便是元帅,有话只须讲来便了。”余秀英听罢,跪下去先行了礼,然后站立一旁,说道:“罪女不识元帅尊颜,有惊虎驾,尚求勿罪。一尘仙师前者回营,不知曾否将罪女的委屈在无帅前面禀一切?现在何处?敢劳元帅饬令请来,以便罪女声明一切,并有要物留下。”王守仁听说至此大喜,即刻命人将一尘子请来。

一尘子听说余秀英已来,便拉了傀儡生一齐进入大帐,一见余秀英道:“小姐真信人也,可喜可喜!”余秀英见一尘子进来,又见同来一个,仔细一看,却是傀儡生。因先与一尘子施礼毕,复又问一尘子道。“此位莫非傀儡老师么?”一尘子道:“正是。”余秀英即刻扭转身来,向傀儡生行了一礼,然后说道:“老师道法高明。久深景仰。前者多多冒犯,尚求宽其既往,勿再挂怀为幸。”傀儡生道:“不知者不罪,而况小姐今已有心归正,将来共立功业,真是难得。”一尘子便插言说道:“小姐前日所嘱各节,某已于元帅前历历言之,早蒙元帅俯允,可以勿再虑及。惟光明镜曾带来否?尚望早为留下。”余秀英道:“既蒙老师介绍,又蒙元帅俯如所请,区区之物,敢自失信?现已带来,即请察核。”说着,就在腰间取出一面小镜,约有酒杯大小,递给一尘子手中。

一尘子接过来仔细一看,却是此物,尚恐王守仁不能坚信,因与守仁说道:“元帅不知,此镜实为希世之宝。可请一试其异,以觇秀英敬献之诚,何如?”王守仁道:“仙师既有言在先,余秀英又如期而至,已自诚信无欺,何必再验?然本帅确不知此镜之异,既仙师如此说项,本帅便如命以观,但不知如何验法?”一尘子道:“元帅可将烛光熄灭,便验得此镜实为希世之珍了。”王守仁大喜,随将案上烛光一口吹灭,又将帐内灯光概行熄去,这大帐内,登时黑暗起来,彼此全不相见。一尘子遂将光明镜取出,向帐中一照。实也奇怪,即刻满镜通明,有如一轮明月照耀空际。王元帅喜不可极,当下便请一尘子好生收藏,重又将烛光燃点起来,向余秀英说道:“小姐如此诚信,不吝希世之宝,为国家扫除逆藩,本帅钦佩之至。一尘仙师所言一切,本帅无不乐从。将来功定之时,不但本帅可以自主,且可为小姐奏明圣上,以表功劳,与徐将军共遂百年之愿。”

说到此,只见余秀英脸上一红,登时跪下谢道:“蒙元帅成全之恩,罪女敢不愿效犬马之劳!”王元帅见他如此多情,实在暗羡他能弃邪归正,又说道:“小姐,你且起来,不须如此。本帅尚有话与小姐熟商,仍望小姐勿却。”余秀英见说,便站起身来,仍在原处立定,因问道:“不知元帅有何见谕,即乞示明。”守仁道:“只因此事非小姐独力不行,但不知小姐尚可允诺?”余秀英道:“元帅吩咐,虽赴汤蹈火,亦所不辞。”王守仁道;“徐鸿儒那里有一柄温风扇,想小姐定然知道呢?”余秀英道:“也曾听我哥哥说过,颇为利害。罪女虽在他那里,却不曾见过此物。这温风扇却是阵中紧要之物,元帅既言及此,莫非使罪女去盗么?”王守仁道:“前者河海仙师也曾去盗,只因为徐鸿儒随带身旁。昨日诸位仙师与徐鸿儒比斗剑术,后来徐鸿儒比敌不过,他的拂尘为玄贞仙师收去,他便取出温风扇来,欲施诡计,后来亦为玄贞老师解之,本帅曾亲目所视。今拟再烦小姐,将此物盗来,将来与徐将军建立功业。现在本帅这里诸事齐备,只少此一物。若此扇一经到手,便可前去破阵,幸小姐勿辞。”

余秀英听罢此言,当下说道:“罪女原不敢却,然亦不敢极口应承。总之竭力设法,以副元帅之属望,椎不能克期送来。一经到手,即当敬谨送至帐下,彼时罪女却不能亲自送来。”当下即指着左边一个使女说道:“当令这拿云丫头送来便了。”王元帅听说,见他已允,好生快乐。因又谆嘱一番,余秀英唯唯听命。王元帅把话说过,余秀英又道;“此间不便久留,恐防耳目,请从此别。何日破阵,当为内应便了。”王元帅又道:“本帅还有一事相托:小姐前去敌营,务必急速将徐鸣皋妥为安置,虽曰灾难难逃,究竟有人照应与无人照应,大有区别。小姐幸即留意勿辞。”余秀英听了此言,正是心中第一件紧要之事,那得不唯唯答应,说着便辞了一尘子、傀儡生、王守仁,登时带领着两个使女,飞身出了大帐,望贼营而去。

王守仁见余秀英去后,复与一尘子、傀儡生两人说道:“余秀英能如此弃邪归正,真算难得。而且这女子美貌中颇有英雄气概,真与徐鸣皋一对好夫妇。若非一尘大师善为说项,劝其归降,不但本帅无此臂助,且不免埋没他一番用心了。今者他又见义勇为,不辞劳苦,虽将功成之后,给他们两人成就良缘,然亦一尘仙师之力也。”一尘子道:“元帅有所不知,今日虽为贫道劝令来归,然推本穷源,设非傀儡造就在前,使他二人已结十世姻缘,便是贫道也无能为力。”彼此又说笑了一阵,然后备去安睡。不知余秀英何日才将温风扇送来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