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光绪帝见了手谕,知太后大怒,安维峻命恐难保,命太监快传翁同入宫,问有何策,可保安御史的性命。翁同奏道:“皇上若要保全安御史的性命,以臣之见,不如趁着晚膳后,立下一旨,将他革职,发往军台效力,太后自然不追究了。”
皇帝道:“翁师傅所见甚是。”
翁同退出后,皇帝便下了一道上谕云:近因时事多艰,凡遇言官奏事,无不虚衷容纳,即或措辞失当,亦不加以谴责。其有军国紧要事件,必仰承皇太后懿训遵行,此皆朕属恭求治之心,天下臣民,早应共谅。乃本日御史安维峻呈进封奏,托诸傅闻,竟有皇太后遇事牵制,何以对祖宗天下之语,肆口妄言,毫无忌惮,若不严行惩办,恐开离间之端,安维峻着即革职发往军台效力赎罪,以示儆戒,原摺着掷还,钦此。次日皇帝至太后宫中,跪请圣安,将这一道谕旨,进呈太后御览,太后看了冷笑道“太便宜那姓安的了,不过姓安的话,也不尽无因,李鸿章真有些靠不住,区区一个小日本能有多大的利害,竟敢反抗天朝。明天我派桂祥带领神机营,驰往山海关,相机劝办。不必受李鸿章节制。皇帝不便说什么话,只得退出,便传翁同到上书房,皇帝对翁同问道:“李鸿章究竟如何,朕在深宫,不知真相,次日派翁师傅到天津一行,调查明白,再行面奏”。翁同领旨。第二日便上天津去了。到了天津,住在杨房里,派人到各处一调查,才知日人枪炮,都是新式武器,我国兵心不振,将帅不和,所以屡次战败,翁同探明之后,心非常忧虑。次日忙着又去拜李鸿章,李鸿章闻翁师傅来见,忙出迎接,先跪请圣安毕。当即将翁同,请到内书房,分宾主坐下,寒暄已毕,翁同便将安御史密奏,将说宫何勾结外人太后震怒,皇帝保全的话,说了一遍。李鸿章忙向上叩头,谢过圣恩。翁同问道:“宫何对于这一次的战事。打算怎样办呢?” 李鸿章叹道:“军心不振,将帅不和,进既不能,退亦不可,鸿章虽有报答圣主之恩,实无维持大局之法,请中堂回京,代奏皇上,最好准臣乞休。以免贻误大局为是。”
翁同道:“宫保这就不是了,宫保受今上之恩,不可临难思退,宫保有何高见,不妨开诚布公,与同讨谕,同明日回京覆命,定将代呈圣上。宫保若虑有危险,同敢以身家性命担保。”
李鸿章见翁同言出至诚,连忙作揖道:“中堂既肯庇佑鸿章,鸿章感激之余,岂能不说,如今若战,必不能胜,不如谋和,尚是中策。但鸿章若提议主和。又要予他人以口实说鸿章私通外国了。” 翁同道:“大臣谋国,不避嫌疑,皇上圣明,亦不为谣言所动,宫保倒不必多虑,不过和议,又应如何着手呢?”
李鸿章道:“可仿照战时国际公法,先知会敌人,令其停止攻击,然后派全权大臣会议,总之疆土或可保全而赔款则恐不能免了。”
翁同道:“此端一开,各国必然更为欺我,势必将我国视为弱邦,又岂是国家之福呢?” 李鸿章道:“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,古人说,多难可以兴邦。这一次我国虽然吃亏,但是候大局平定之后,再行变法维新,以求自强,取外国之长,补我国之短。十年以后,就可以复仇雪耻了。” 翁同点头道:“宫保高论,同不敢揣度高深,明日同回京,奏明皇帝再议。”
李鸿章也不敢往下说。就留翁同午膳,饭罢,又邀翁同前往大沽,阅看军队及炮台等处。第二天,翁同回京,奏明皇上,皇帝又奏明太后,太后怒道:“李鸿章糊涂透了。翁同也与他一般见识,真是可恨,非将李鸿章撤任不可。”
皇帝再三劝住,太后道:“就不撤任,也要惩治一下,先将李鸿章的顶戴摘去,叫他带罪立功,我明天就派桂祥带兵去应战,桂祥是我的同胞兄弟他能不替我卖命去打吗?” 皇帝不敢再奏,忙告退出来。赶回上书房,翁同这时尚在上书房内。皇帝便将太后大怒,要撤李鸿章的任等语,告诉翁同。又写了一道密旨,命翁同明日再到天津去一次,安慰李鸿章,叫他安心任事,需轻轻给他一个小处分,先平太后的怒,然后徐图办理,翁同答应退出。次日,翁同就诈称有病,请了十天假,微服出京。偷偷地从通州到天津去,秘密见了李鸿章,安慰了一番,然后取出密旨,交李鸿章阅看,李鸿章跪读道:“现在时事艰难君臣一心一德始能挽此危局。李鸿章忠诚素著,希共勉之,此谕。”
李鸿章看了一遍,起来对翁同道:“请中堂代奏皇上,臣愿以死报国。”
翁同大喜,便告辞回京,奏明皇帝,皇帝的心,也稍微一定。只是太后仍是气愤不息,果然派了桂祥带着神机营的兵一万五千人,出京而去,到了天津,李鸿章忙出城迎接。桂祥摆着大臣的架子,到了总督衙门,与李鸿章谈话。李鸿章先请示公爷,有何妙计。桂祥却装着知兵的模样,他说已计划妥当,派沙克都林扎布为左翼统领,祥普为右翼统领,先出山海关外,防日兵登岸,他本人随后就出关驻扎。又说神机营的兵,如何骁勇善战,这一去定要早奏凯旋的。李鸿章见桂祥简直是一个傻子,而且又趾高气扬,便不愿替他划策;又因桂祥并不向他请兵相助,更落得袖手旁观,只拿些高帽子给桂祥戴,拍了一阵马屁。桂祥已乐得心花怒放,如入五里雾中,李鸿章又大开筵席,替桂公爷接风,席间又大喝其酒。叫了许多妓女,陪着歌唱,桂公爷真乐不可支,酒席茶后,李鸿章将书房让桂公爷安歇。次日桂祥带着人马,浩浩荡荡直奔山海关而来。一时关外连营十里,湘军、淮军、毅军、勇队,都是久战沙场之士,海岸炮台上,安设大炮二十多尊,炮口口径,都是极大的,真是器械精良人肥马壮。桂祥恐怕那些军队,占了头功,便将神机营的兵,扎营在关外,先打前敌。桂祥却在关内大营,整天抽鸦片烟消遣。这时各路的军情报告,同雪片似的,飞报上来。奉天将军伊克唐阿等,已退至锦州,副都统荣和,因夺锦州,阵亡身死。提督宋庆,又退至关外。桂祥闻报大惊。忙派左翼统领沙克都林扎布,到关外防守海岸,右翼统领忙将炮台上的大炮,向日舰射击。那大炮是德国克鲁伯厂造的,四十生的密达的口径,共有十二尊,都排列在岸上,号令一下,十二尊大炮,一齐射击起来,那放炮的炮手,又是由德国人教授的瞄准极确,炮无虚发。日本两艘兵舰,原是想偷袭山海关,再向北京北面前进的,谁知开到此处,就被大炮击沉了一艘。后面一舰,赶紧拨转回去。次日夜间,日本又调七只铁甲战舰,远远驶来。又被海岸上中国兵瞧见了,左翼统领又吩咐开炮,顿时岸上炮声隆隆。一夜未息,那日本战舰,又被击沉了三艘,其余四艘又逃回去了。左翼统领沙克都林扎布闻报大喜,一面命神机营的兵,振作精神,向前攻敌,一面命统领本人,赶回山海关内,去桂祥报捷。不料沙统领进得关内,只见关内桂祥所带的兵,已卷起帐篷,挟着兵器,都纷纷向后退了。沙统领大惊,忙捉着一个兵士问道:“你们为什么向后退?” 那兵士说:“统领有所不知只因昨夜炮声很大,桂公爷在营内,吓得浑身发抖,连鸦片烟都不敢抽了,急急忙忙将大烟炮儿装满一口袋,命戈什哈,快备马,要向泺州退去。咱们营里的管带图敏,听说公爷要退,忙向前去谏阻。说道:‘公爷是奉太后的意旨来打仗的,现在无故退却,倘被太后皇上知道,被御史奏参,公爷就要当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,我们也要军前正法,岂不是不好吗?再说外面的炮声,虽然很大,但是在管带看来,一定是我军得胜,请公爷暂且莫退,待管带再探明了消息,再作道理。”
沙统领又问道:“你们管带怎么没有来呢?” 那兵士叹了一口气,继续说道:“公爷要听管带的话,倒没有事了。谁知公爷对管带说道:不问他杀了头也好,抄家也好,军前正法也好,军后正法也好。这样的大炮,放得不息,要飞过一个弹子来,咱们全都粉身碎骨了。再说这种惊慌,我一辈子也没受过。若再迟三两天,我纵不瘾死,饿死,也要吓死了,你愿意去送死,你就去打听消息,你可不要搁着我,不让我走说罢,公爷就上马去了。临行的时候,只传令部下撤兵到泺州,再行集合,所以我们不能不退。”
沙统领一听,气得把脚一跺,咬牙切齿地骂道:“咳,胜仗不打,反要打败仗。落一个临阵脱逃的罪名,像这样贪生怕死之徒,又何必出来现世呢。”
沙统领骂毕,忙赶出关外见了右翼统领祥普。这一日祥普的兵,因日本从小道偷上岸来,向右翼抄袭,祥统领忙带兵迎战,枪炮齐鸣,兵士们都奋战当先,都以一当百,不到半日,就将日兵杀退。正在休息庆功之际,沙统领来了。见过祥统领,将桂祥逃走的事,说了一番。祥统领叹道:“这个鸦片烟鬼,本来就不行,当初又何必叫他出来丢丑呢?只是他既然临阵脱逃,我们该如何办理。”
沙统领道:“我们不如先行飞报李鸿章,然后连摺奏明皇太后皇上。并将击退日舰日兵,两翼同时得胜的事,一并奏知,我们的责任,就可以卸除。至于我军的进退,听候旨意罢了。” 祥统领道:“此计甚妙。” 就立刻飞报李鸿章,一面又专摺进京,沙祥两统领仍守着关外,静候圣旨。过了几天,摺差回到关外大营,回报沙祥两统领,才知上谕已下。山海关防务事宜,着提督宋庆妥为防守。所有桂祥统率各军,撤回南苑,以资拱术,沙祥两统领只得带兵回京到京之后,才知桂公爷逃回北京,太后气得面色灰白,狠狠地申斥了一番。将桂公的差使一并撤去,太后气得旧病复发,至今尚未痊愈。自此以后,太后始知我国军队不成,即派李鸿章为议和全权大臣,赴日本马关会议,赔偿日本军费两万万。后来英法德俄四国,又借口调停之功,租借青岛威海卫等处,九十九年才能归还。皇帝因此,引为奇耻大辱。报仇之心甚深,那改变新法的心,也更切了。正是:割地求和原自弃弥天愁怨莫承欢欲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