○面帛粮罂看果纸钱始 人死以纸覆面,小说以为起于春秋吴王夫差临终曰:“吾无面目见子胥,为我以帛冒之。”此说恐非。只是生人不忍见死者之意。今包筲谓之粮罂瓶者,因夷齐饿死后,人恐其魂饥而设五谷之囊,故《礼记》曰:“重生道也。”起于商。看果,乃五代周祖灵前雕香为之,形色与真无异;世宗发引之日,金银钱以纸为之,印文黄曰“泉台上宝”,白曰“冥游亚宝”,“果钱”实起于此也,并记之。 ○二疏叔侄
汉二疏,受乃广兄元之子,今时所谓叔侄也。传中初亦明白,后即以父子连称,是古人直称谓子之意;殊不知侄本妻兄弟之子女,今以兄弟之子为侄。取《字林》音义呼之,唐以后事也,《韵会》辩明矣。今人不知其义。又见《小鉴》各书,因讹书为父子,遂以为真不知受为广之从子也。
○文衡山 苏人文林,弘治间为温州太守;子名徵明,嘉靖间翰林待诏,皆名士也。原籍衡山人,故父子皆写衡山,如韩子昌黎意耳。今人只以父子何为同号,殊不知父自号交木也。
○押字 古人花押,所以代名,故以名字而花之。凡官府文移,人间私简,俱前书名,后止押字。宋末士大夫方始不用花押代名于文,故范石湖有解其故于省职者。唐韦殷卿陟署名,自谓如五朵云,时号“郇公五云体”。《桯史》,晋贫杅有押字,则又非起于唐,而晋已有之。《石林燕语》说,王荆公押石字作圈,常不圆。《容斋五笔》载,熙宁中,柳应辰尝押字盈丈,刻于浯溪等处,使人莫识何字,以怪取名,实“应辰”二字也已。又王鲁斋柏有古贵人押字碑跋,其云:司马文正之押,署名而小花。为不失制押之原。自唐末五季,诸人莫不飘荡倾欹,亦因可以见当时之人物世变。据此,则押字必以名也,而变化机巧,则出于其人,大抵破真为草,取其便书;若柳之怪,王之歪,亦异也。国朝押字之制,虽未必名,而上下多用一画,盖取地平天成之意。凡释褐入官者,皆以吏部画字三日,以验异时文移之真伪。故京都有卖花字者,随人意欲,必有宛转藏顿,苟知所本,则当以名,庶不乖古义云。
○七贤过关姓名 七贤过关,人多谓唐人,元唐愚士诗曰:“七骑从容出帝闉,蹇驴骢马杂山犉;瀛洲学士参差出,十八人中一半人。”夫瀛洲之士,讲学谋国,未闻有七贤之名,又未闻骑驴、骡及牛者,不知愚士何据而云。《广川书跋》以谓李白、李颀、之逊、孟浩然、綦毋潜、裴迪、司马承祯出关访王维。国初夏节又亲见古图,谓开元冬,李白、张九龄、王维、张说、郑虔、李华、孟浩然,同游洛南之龙门,遇雪而虔图之。夫李白天宝间方来京师,李华天宝间方拜官,自与数人不同。《书跋》以承祯骑牛。考史,承祯方士,取其隐也,安有骑牛之放耶?二说虽有虞邵庵孟像诗“风雪空堂破帽温,七人图里一人存”之句,然自注与记又不同人,是殆多非唐矣,盖春秋有七人,唐有七爱,宋有七老,建安有七子,未尝称贤也,惟晋竹林诸人称贤耳;又考王戎尝乘小马,山涛乘驴,刘伶乘鹿车,余则乘马,正符七人之跨鹿车,后或讹画为牛也;且接乌帽,皆晋人所戴,唐则巾矣;而元曹文贞公伯启集,又有《七子图》诗曰:“清潭飘逸事凌迟,七子高风世所师;公室倾危无砥柱,服牛乘马欲何之?”此又一证也,书以俟博识。 ○李贺玉楼事
李商隐传贺曰:“长吉将死,忽见一绯衣人驾赤B32,持一板若霹雷古文者,召长吉,长吉不能读,欻下榻叩头不愿往。绯衣笑曰:‘帝成白玉楼,召君为记,天上差乐,不苦也。’旁人见之。”先辈已辨其无此理也,然无所据。昨见《宣室志》载:“贺卒,母梦贺曰:‘上帝迁都白瑶宫,作凝虚殿,命某与文士辈纂乐章,今为神仙,愿母毋以为念。’”据是,必义山特借此一梦,神怪其辞,骇人耳目,以见贺之临终自异也。不然,何一事而言之不同耶?好怪者因以传之,世不察也。且韩吏部终时亦梦,觉语小君曰:“梦金甲神人持戟瞋目曰:‘睢邃骨棁国,世为韩仇,吾欲讨之而未能。’”韩答愿从。遂终。使逢义山,又一李贺事矣,达者必自理会。
○白犬 宋人杜修妻薛氏,为白犬所奸,杜知黜妻,犬复负去山中,生子人形而有白毛,后为盗杀。今世谓白犬成精,驾人狗种者,亦或是欤?
○讹名
马氏手录,尝辨扬州道中疏璃王冢,乃汉刘厉王冢也。今闻湖州近城乡村,有言“妙喜头”者。予闻而疑,问其土人,皆曰“然”;究其所以,不知也。及问其他,乃曰:临溪有庙。岂非庙浒者邪?仁和七都有桥曰“鸭弹”,予意当时取名,必曰“压澜”,亦讹之也。
○志失顾野王
淞江华亭县亭林乡,乃梁顾野王所居之地,今宝林寺是也,尚像野王为伽蓝。砚池之水,早清中绿,晚则黑,亦奇也;野王所栽剔牙松,死方廿年,根尚存,梁碑少剥。赵子昂碑记异事甚详,惜《南畿志》止于古迹中载顾亭林云,有公祠,池、松、碑石,皆不录出,人物内又欠收野王名字,真缺典也。
○佛考
人知佛法之入中国,始于汉明遣人迎迦叶摩腾、竺法兰二僧,并带来四十二章经也。《传灯录》载;释迦生于周昭王二十四年。此固可疑为虚;然《周书纪异》亦云:昭王二十二年释氏生。金履祥因之,修入《通鉴前编》,但似差岁月耳。及读《列子》,有西极化人来,穆王事之于中天之台。据此,王接昭王,御寇又非喻言也。秦时沙门室利房等至,始皇异而囚之,夜有金人破户以出。霍去病破匈奴,获休屠王祭天金人,师古曰:今之佛像也。是知佛入中国,周、秦、前汉已有,彼时但以为异;后汉盛之而崇其道,至晋、唐又译其语以为文,大起浮屠寺,羽翼其教矣。至于释迦生日,以今四月八日,亦非也,盖周正建子,今夏正当为二月八日矣。
○武王追王明文
唐梁肃、宋欧阳公、游定夫、皆有文王未尝称王之论,然不过以《语》、《孟》及《泰誓》、《武成》之文,夷、齐、虞、芮、仲连、曹操之事,冥探曲证;仿佛比拟,卒无武王追王之明文,虽苏、张口舌,人谁适从?愚读太史公《伯夷传》有曰:“西伯卒,武王载木主,号为文王,东伐纣。”此非武王追王之明文乎?古称马迁良史,其文核,其事实,执此则诸公论说,可以尽废。呜呼!纷纷千古,考索无人,簪横吾前,迷而不见,惜载! ○刘太保妄对
元世祖一日问刘太保秉忠曰:“朕家天下,当复谁继?”刘曰:“西方之人。”世祖以八思麻西人有佐命功,遂尊为帝师,使天下极其崇奉,死葬王礼;朝复立一人,盖欲阴损西人之福;故元之有帝师,重佛氏。此也。予尝闻见此说,最为可笑。历数天命,岂容以一人而盖一方之人耶?殊不知自北京视凤阳,凤阳正在西也,非我太祖为西方之人耶?及后红头虫之对,固应元末之红巾,然朱姓又非红之色耶?惜秉忠不知大义,不能如李淳风之对太宗曰:“天命人岂能违?不足计耳。”世祖尝曰:“秉忠占事之来,若合符契,惟朕知之。”不知西人是耶否耶?抑世祖尊而能消耶?武氏定数,莫得而除。
○胡僧取殿
《夷坚续志》载:理宗一夕梦二僧曰:“二十年后,还小僧此殿。”觉问宰相马廷鸾,马曰:“胡僧,夷狄也。二十年后,必立夷狄于殿下称藩耳。”上命纪之,马遂立碑。志从宋殿元是寺基,殊不知宋宫原是钱王宫殿,但展而大之;梦僧取殿者,正后为五寺之基,番僧杨琏真伽主其地,是其验也。德佑二年宋亡,至元十四年为寺,逆数至于理宗梦时,正二十年矣。
○贾母 贾似道之母,诸家小说言之不一,或云逃婢,夜宿贾门,收而奸生似道;或云贾涉在凤口遇洗衣妇人,挑而从之,因别买于其夫;或云涉为万安丞时,至爨婢通,生似道;至言嫡不容其母,卖为石匠之妻,诸书所同也。然其形容恶赖,甚为惭惶。予意其母为人家之婢,必然;恶赖之事,因似道而故加之也。是以君子恶居下流,不然,何其纷纷耶?
○韵府多缺 《韵府群玉》乃元阴劲弦父子所纂,收事甚少,若《太平广记》所载奇怪隐僻者,多未录也。故姚江村为序,故用红罗梅屋与重光子遇,角花月一字之响,登太清楼而问长睿诸人,扣铜刻,拂文壁之谈之二事,以见《群玉》未收,暗以讥之。吾杭先辈徐延之曾欲补之,以为非十卷不可。昨见续编,乃青田包瑜所缉,已四十卷矣,然于二事亦未收,则知遣者尚多也。且于《群玉》重出并无谓者几半矣,凡例犹曰:“若人常读之书,常谈之事则略之。”诚可笑也。呜呼!阴氏纂之垂三十年,而包氏几四十年,不能使为全书,是纂者之非人耶?抑造物者固不欲耶?虽然,蓄书多而有志年少者,补之特易。 ○爱妾换马 爱妾换马事,见《异闻录》云:酒徒鲍生,以妓易外弟韦生紫叱拨,彼此吟咏。三更,忽有长髯者赋曰:“彼美人兮如琼之英,此良马兮负骏之名,将有求于逐日,顾何惜乎倾城?香暖深闺,未厌桃夭之色;风清广陌,曾怜喷玉之声,人以务其容,马乃称其德;既各从其所好,谅何求而不克?长跪而别,姿容休耀其金钿;右牵而来,光彩顿生于玉勒。”紫衣者曰:“步及庭砌,立当轩墀;望新恩惧非吾偶也,恋旧主疑借人乘之;香散绿骢,竟已忘于一发;汁流红颊,爱无异于凝脂。”长髯又曰:“是知事有兴废,用有取舍,彼以绝代之容为鲜矣,此以轶群之足为贵者;买笑之思既尽,有类梦焉;据鞍之力尚存,犹希进也。”唐人张佑又有诗曰:“粉阁香销华厩空,忍将行雨换追风。休怜柳叶双眉绿,却爱桃花两耳红。侍宴永辞春色里,趁朝休立漏声中。恩劳未尽情先尽,暗泣长嘶两意同。”人因诗赋之美,知其事而不知其出处也。予意《异闻录》乃唐陈翰所编,《古乐府》中已有梁简文爱妾换马辞,注又曰:“古辞,淮南王作。”则知非唐事矣,恐无此事。如乐府《升天行》、《西乌夜飞》等曲,借喻明之者。唐人好奇,遂假借其事,逞己才以赋之。不然,长髯紫衣,怪诞幽显之说,何其骇异哉!后人又不考而吟咏焉,讹以传讹也。《异闻录》且无木刻,今见他集,其事又不全也。予特录其全诗并辩所以,若南唐相严续给事中唐镐较呼卢,而以爱妾易通天犀带,实有之者,至今传为笑柄。
○多辩
《菽园杂记》:成化间,有吏建言时事,某给事忌之,劾以激厉风俗之“励”不从力,问罪法司,吏亦不能明风厉、勉励古字皆不从力;又后有兵科给事阅兵部题本,以“伎”不从女,呼吏笞之。明日吏不平,执韵书以进,给事赧颜遣之。盖识俗字,不识古字也。予以奏本朝廷自用《洪武正韵》之字,又何必古耶、俗耶,陆公可谓多辩。
○夷坚论地狱 世间果报之事,此善善恶恶天道好还者也,若《夷坚志》言阴狱果报最多,难以尽辩。且以许颜一条论之,轻故细类之狱,既曰佛经传记之所无,故立巧名,可信之乎?许颜误笞一卒,罚二十劫,以掌阴狱。彭汝砺刚介廉直,但性刻而罚五百劫,而为判官。使故杀一人一家,谋反弑逆者,不知又为何鬼乎?又曰:“不忠不孝如朱温辈,尚在第十七狱。”则自古及今,不忠孝者亦多矣,恐地府人众,亦难于容乎。且闻为阎王则得以治人之罪而有禄位矣,志曰:“但免受罪,与鬼神均受饥苦。”然则何谓生而正直者死为阎王乎?又《江湖纪闻》云:“谢枋得为阎王,遇故人林淮甚愁,林曰:‘君何苦?’谢曰:‘为鬼官可乎?’”若是,则阎王亦不必为矣,真可发一笑。吾先子尝赴箕仙,有亲友问曰:“君仙乎、鬼乎?”先子曰:“还是鬼。”问“有地狱否?”连书无也。此又可谓真证无地狱。 ○春画淫具
汉成帝画纣踞妲己而坐,为长夜之乐于屏,春画殆始于此也。后世以纣为春画,误矣。胡元娼夫詹俊子为淫乱之物,实淫具也。时称纣作奇巧以乐妇人,奇巧,玩器也,盖以纣为不道,以淫恶妇之耳。夫二事非人所为,录出示人,欲知恶有所归,否则皆谓纣为之也。此人所以不可为恶也。
○原棋及苏王
棋有三焉,围棋,《博物志》虽曰始于尧之授子,而皮日休《原弈》,则辩明始于战国无疑。象棋,虽见于《太平御览》,为周武王所创,然其名曰“象戏”,其字又有日月星辰之名,非今之象棋明矣。《幽怪录》载:唐岑顺于陕州夜见车马步卒之移,掘地得古冢,有金象局并子,或者始于此乎?故唐以后方显。又《说苑》,雍门周谓孟尝君下燕,则斗象棋,是以象为棋势而分阵斗,则象棋之名,亦或始于战国之末乎?弹棋始于刘向,因汉成帝恶蹴鞠之劳,作以献之,其制义则备于柳子厚《序棋》,今不传矣。所传者前之二种,然一艺之事,皆有妙存于间,以为易耶?则聪明者或不能,以为难耶?往往小人精绝,故荆公、东坡性非不敏。荆公棋将败,则随手敛之;东坡自云“余素不解棋”,尝独游庐山白鹤观,观中皆阖户无人,独闻棋声于古松流水之间,欣然欲学,终不能也。王之诗曰:“莫将戏事扰真情,且可随缘道我赢;战罢两奁收黑白,一枰何处有亏成?”苏之诗曰:“胜固欣然,败亦可喜。”余以此皆不得其妙,不能不为是言耶?如穷其趣者,则有虎穴得子人皆惊,静算江山千里近”之辞矣。然又当知王乃围棋,故有黑白之称;苏乃象棋,故远闻其声耳。
○犁明
徐广曰:“犁,犹地也,比至天明也。”诸言犁明者,将明时也。吕静曰:“犁,结也。”程大昌曰:“诸犁,犁古字通黎,黑也。黑与明相杂,欲晓未晓之交地,犹曰昧爽。昧,暗也;爽,明也,亦明暗相杂也。迟明,即未及乎明也。厥明、质明,则已晓也。”予以惟程说最是,但黎、犁字,考之《韵会》等书,古不通用;惟黎、黧通用。盖犁,耕也,田器也,恐此“犁”字误刻。
○五称呼
近之称呼,各有所始,予以所知者记之。亲家者,五代李愚代冯道为相而恶道,每指其所失,诮刘昫曰:“此公亲家翁所为。”昫盖道之亲家也。阿{父者},{父者},《集韵》籀作爹也,唐世称乳媪之夫曰“阿{父者}”。窦怀贞娶韦后乳媪王氏,每有奏,自称皇后阿{父者}。足下者,晋文公哀介子推,思其割股之恩,流涕伐其山木为屐着之,每视屐,悲曰:“足下。”足下之名方始。下走者,在下趋走之人。萧望之曰:“下走将归延陵之皋是也。”称妻曰贱累,《汉书·西域传》:“募民壮健有累重者。”注,累谓妻子家属。
○陶诗真伪
陶诗《归田》第六首末篇,人以为江淹者,韩子苍辩其江淹《杂拟》,似陶诗耳,但“开径望三益”,江淹不类。予以为此句固不类,而前说种苗,后结桑麻,陶公亦不如此杂;且江诗通篇一字不差,岂江窃陶者耶?窃之则诸篇之拟何如?《问来使》一篇,东涧以为晚唐人因太白感秋诗而伪为之,殊不知乃宋苏子美所作,好事者混入陶集中,巨眼者自能辩之。 ○孟文三变
孟子曰:“牛羊茁壮长而已矣。”韩子曰:“牛羊遂而已矣。”王临川曰:“牛羊蕃而已矣。”文虽三出,义一而已,岂孟不及于韩,王亦如风草之喻也哉,茁壮自佳。
○古语有本
诸葛孔明有曰:“非淡薄无以明志,非宁静无以致远。”孙思邈有曰:“胆欲火而心欲小,智欲圆而行欲方。”《淮南子·主术训》曰:“非淡薄无以明德,非宁静无以致远。”又曰:“心欲小而志欲大,智欲圆而行欲方。”是知二贤之言,皆有所本。
○两参寥辩才
宋有杭州僧参寥,唐亦有道士参寥,见《孟浩然集》;唐有藏兰亭僧辩才,宋亦有高僧辩才隐天竺,见《淮海集》
○泰山没字碑
泰山有没字碑,秦始皇所建,今曰石表,又曰碑套,俗曰神主石。予意谓石表者,以理裁之而已;谓碑套者,理或然也。按始皇东行郡县,上邹峄山,立石与鲁诸生议刻石颂德。议封禅,望祭山川,乃遂上泰山,立石封祠祀;又作琅琊台,登之罘;及东观碣石,东上会稽,皆刻石颂德,载之《史记》,未尝有无文之碑也。独此泰山,正封禅望祭之地,复立无字石耶?史传封禅有金册石函,金泥玉检,此非其石丞乎?况金泥其文,玉为之检,可无石套之理乎?今史载封禅而无文可知矣。且始皇立石颂德,邀名后世,安知不如晋人一树于山,一沉于水,殆恐磨灭而复为一套之理乎?非封禅文之套,则颂德碑之套无疑。且思《倦游录》载:唐诸陵无碑,独乾陵西南隅有无字碑。然独乾陵欲表识之耶?殆恐亦碑套耳。今益都杨太守应奎,亲见某寺移一无字古碑,不意中复有隶文之石,外乃套耳,然后知碑为隋时所刻,是古人真有石套事矣。惜近时仕宦题诗云:“莫怪无题字,秦王不好书。”可笑。
○宋江原数 史称宋江三十六人,横行齐魏,官军莫抗。而侯蒙举讨方腊,周公谨载其名赞于《癸辛杂志》,罗贯中演为小说,有替天行道之言。今扬子、济宁之地,皆为立庙。据是,逆料当时非礼之礼,非义之义,江必有之,自亦异于他贼也。但贯中欲成其书,以三十六为天罡,添地煞七十二人之名;又易尺八腿为赤发鬼,一直撞为双枪将,以至淫辞诡行,饰诈眩巧,耸动人之耳目,是虽足以溺人,而传久失其实也多矣。今特书其当时之名三十六于左:
宋江晁盖吴用卢俊义关胜史进
柴进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刘唐张青
燕青孙立张顺张横呼延绰李俊
花荣秦明李逵雷横戴宗索超
杨志杨雄董平解珍解宝朱仝
穆横石秀徐宁李英花和尚武松 ○四李杜三苏李
李固、杜乔,李云、杜众,李膺、杜密,李白、杜甫,苏武、李陵,苏味道、李峤,苏颋、李义,是皆同时共称其名者,人或知一而不知其二也。
○换淮西碑事不同
韩文公《平淮西碑》,当时谓事不实,命斫去之,敕段文昌别撰。旧史文公传行状神道碑、及新史《吴元济传》,皆谓李愬妻唐安公主女也,碑辞多归裴度功,而愬特以入蔡居第一,故其妻出入禁中。诉碑不实,遂斫去别撰。而李商隐《读韩碑》诗,亦有“谗之天子言其私”之句,然而罗隐有说石孝忠推碑杀吏之事甚悉。丁用晦《芝田录》又曰:无和中,有还卒推倒平淮西碑,帝怒,命缚来,“朕自斫杀之”。囚至曰:“碑中只言裴度功,不述李愬力,微臣是以不平。”上命放罪,敕段文昌别撰。与罗说同。余谓推碑之事显,而诉碑之事幽,何国史等乃遗其显明,而录其幽隐不可知者耶?况杀吏以致帝问,且赐孝忠烈士号,当时岂有不知?无乃执笔者谓妇言为私,而卒论近公,故颠倒去取,以为韩公讳耶?
○屠苏酒
屠苏,本古庵名也,当从广字头,故魏张揖作《广雅》,释庵以此“廜”二字。今以为孙思邈之庵名。误矣。孙公特书此二字于己庵,未必是此屠苏二字;解之者又因思邈庵出辟疫之药,遂曰屠绝鬼气,苏醒人魂,尤可笑也。其药予尝记三。因方上有之。今曰酒名者,思邈以屠苏庵之药与人作酒之故耳。药用大黄配以椒桂,似即崔实《月令》所载元日进椒酒意也,故屠苏酒亦从少至长而饮之。用大黄者,予闻山东一家五百余口,数百年无伤寒疫症,每岁三伏日,取葶苈一束阴干,逮冬至日为末,元旦五更蜜调,人各一匙以饮酒,亦从少起。据葶苈亦大黄意也,孙公必有神见。今录方于左。 大黄、桔梗、白术、内桂,乌头,菝葜。
右剉为散,用袋盛,以十二月晦日日中悬沉井中,令至泥,正月朔旦出药,置酒中煎数沸,于东向户中饮之,先从少起,多少任意,一方加防风一两。
○蓝尾酒
蓝尾二字,洪容斋引白乐天之诗及《燕语》等言以解,二字俱无下落,虽得后饮之意,只为末座饮之在后也。自又曰:唐人亦不能晓。殊不知不识其事,当求其字,蓝,淀也。《说文》云:“淀,滓垽也。”滓垽者,浑浊也。据此,则蓝尾酒乃酒之浊脚,如尽壶酒之类,故有尾字之义。知此,则乐天“三杯蓝尾酒,一楪胶牙饧”,“岁盏后推蓝尾酒,春盘先劝胶牙饧”,则少蕴所谓“酒巡匝末”俱通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