孝公平畫,公孫鞅、甘龍、杜摯三大夫御於君,慮世事之變,討正法之本,求使民之道。
君曰:「代立不忘社稷,君之道也;錯法務明主長,臣之行也。
今吾欲變法以治,更禮以教百姓,恐天下之議我也。」
公孫鞅曰:「臣聞之,「疑行無成,疑事無功,」君亟定變法之慮,殆無顧天下之議之也。且夫有高人之行者,固見負於世;有獨知之慮者,必見訾於民。語曰:「愚者闇於成事,知者見於未萌。民不可與慮始,而可與樂成。」郭偃之法曰:「論至德者,不和於俗;成大功者,不謀\於眾。」法者,所以愛民也;禮者,所以便事也。是以聖人苟可以強國,不法其故;苟可以利民,不循其禮。」
孝公曰:「善。」
甘龍曰:「不然。臣聞之,聖人不易民而教,知者不變法而治。
因民而教者,不勞而功成;據法而治者,吏習而民安。今若變法,不循秦國之故,更禮以教民,臣恐天下之議君,願孰察之。」
公孫鞅曰:「子之所言,世俗之言也。夫常人安於故習,學者溺於所聞。此兩者所以居官守法,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。三代不同禮而王,五霸不同法而霸,故知者作法,而愚者制焉;賢者更禮,而不肖者拘焉。拘禮之人,不足與言事;制法之人,不足與論變。君無疑矣。」
杜摯曰:「臣聞之,利不百,不變法;功不十,不易器。臣聞法古無過,循禮無邪。君其圖之。」
公孫鞅曰:「前世不同教,何古之法?帝王不相復,何禮之循?
伏羲神農教而不誅,黃帝堯舜誅而不怒,及至文武,各當時而立法,因事而制禮。禮法以時而定,制令各順其宜,兵甲器備各便其用。臣故曰:「治世不一道,便國不必法古。」湯武之王也,不循古而興;殷夏之滅也,不易禮而亡。然則反古者未可必非,循禮者未足多是也。君無疑矣。」
孝公曰:「善。吾聞窮巷多怪,曲學多辨。愚者之笑,智者哀焉;狂夫之樂,賢者憂焉。拘世以議,寡人不之疑矣。」 於是遂出墾草令。